霜后果熟

文/蓝莲花瓣

有一种果子叫做杜梨，它是杜梨树的果实。这种果子在我的记忆深处，从童年开始，它就是我的美味佳肴。我还吃过一种野果，叫做马杜梨，比杜梨个头大，味道更鲜美。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夏天的时候这果子就已经结在了树上，那时候它们就长得汁液饱满，果皮青绿中透着土黄，看起来不但青春逼人而且坚硬有力量。可是，直到秋天，白露时节，甚至到了寒露时节，它都是不可口的。它那年轻的锐气和硬气都在，果子看起来很诱人，一口咬下去，尝到的是又酸又涩的味道，实在无法下咽。

我一直以为马杜梨是杜梨的亲戚，类似蜜蜂与马蜂的关系。蜜蜂是家养的，马蜂野生，个头比蜜蜂大。反正除了名字不同之外，马杜梨只是比杜梨大一点。到了深秋，被霜打了之后，杜梨和马杜梨都会变软，以前那种青涩泛黄的果皮都不见了，它的外表看起来是黑咖啡色，里面包着酸酸甜甜、柔软可口的汁液，只要放进嘴里一泯，唇齿之间立即获得了满足和惬意。倘若只吃一颗，这种吃的欲望便会立即被勾了起来，徜徉树下，仰头伸臂，寻觅采摘，馋相毕露。因为马杜梨个头大些，这个时候就比杜梨更受欢迎。

不只杜梨和马杜梨，有很多果子都不是在夏末或初秋就能让人愉快地品尝的，虽然那时候它们看起来已经长大成熟的样子，但咬起来是坚硬的，尝起来还是酸涩的。海棠果、山楂果都是这个样子的。张掖还有一种软儿梨，一种吊蛋子梨，都得放到冬天，甚至冷冻之后才好吃。

在妈妈还很年轻的时候，我家的果树都是她从零开始，一棵一棵种植、生长的，因此我儿童时期我家能结果子的树不多，有三棵香蕉梨（巴梨）树被妈妈种在我家的一块麦地地埂上，我们要到那块地去要穿过一户人家的院子，他家的看家狗好生厉害，我们每次去之前都要做好逃跑的准备。三棵香蕉梨树都不很高大，但它们每年都结果子，麦收刚过不久，香蕉梨就可以采摘了。梨子脸膛被太阳晒得泛着红色，在深绿色的底子上看起来，仿佛是饱满少妇脸上的红云，真的挺诱人的。这个时候你要是不明就里，一口咬下去，会发现梨子很硬，而且几乎没有什么甜味，如新鲜的木头。

我们吸收教训，轻手轻脚从树上摘下它们，拿回家，埋在麦囤里，过了很久之后，有时候时间久得都忘记了它们。它们就在麦囤里悄悄变软，还会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嗅着香气拿出来的梨子，就变成了通体金黄色，果肉柔软细腻，口味甜美。仿佛梨子在麦子堆里把什么都想通了似的，特别和善清甜。也许它们和已经成熟的麦子有过秘密的交流，因而丢掉了自己的固执和自持。也许，是它们自己修行的时间到了。

想来，真正的成熟，不是个头长大，果肉饱满，果色红艳，真正的成熟应该是慢慢变软的过程，变得通透，和善，不再有自我执念。这个时候的果子就和自己和解了，因此，它也能和世界和解，呈现给世界的，是生命的柔软、甘甜和美好。

秋天，尤其是去年秋天，校园里的海棠果个个都很精神，圆润的，红色的，挂满枝头，压弯了树枝。一直都到霜降之后，果子表面变黑，才真的成熟了，大家采摘回家，朋友把它们做成蜜饯，又新鲜又美味。也只有去年在果子红了以后，神兽们都在宿舍禁足，果子等到了它们的自然熟。

霜降是个什么节气呢，杜梨，马杜梨，还有这海棠果，它们是要被霜打了才能成熟变软，彻底去掉涩味。寒露来临，就进入深秋季节，夏日的炎热早已无影无踪，大地开始了真正的寒冷，而到了霜降时节，地表温度越来越低，足够水滴凝结成霜。想来果子们要成熟变软，并不只是等待时间，是要在等待中经历，经历秋风的吹拂，经历低温的洗礼。这才算是它们完成了从春到秋，从夏到冬，跌宕起伏的全部生命历程，才有能力把包在心里的种子交代给我们这些动物，让我们把它带到适合发芽和生长的地方，而它们自己，则顺利且圆满地完成了繁育和散播后代的“果生”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