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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3192 次阅读 2021-12-26 19:48 |个人分类:生活点滴|系统分类:观点评述

---蓝莲花瓣---


百度“观”,不但对这个单字有解释,而且给出了它的词组,一个一个地看,看得久了,就在突然间产生了陌生的感觉,怀疑这个字的样子:是不是错了,它真是这样写的吗?再仔细看看它的样子,“又见”。

原来,观就是“又见”。真是为中国的造字叫绝,那就是再一次看见呀。我们只看一次,或者匆匆忙忙瞥了一眼的那些事,都不是“又见”,都不叫观。要是真的去观看,那应该是看了又看。

对一件事,一个人,一片树叶,一方风景,看了又看,这得要有非常的兴趣,有非常的兴趣之后,还要舍得花自己的时间用了心地看。用了心地看,那就是得把心静下来,只看这一个,也只想这一个人。

可是真要静下心来,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也有人会很生气,人家有没有静下心来,不是当事人,怎么会知道。其实仔细琢磨,中国人的智慧相当深广,这个世界的道理也是真心厉害的。这就是说,内心的状态,常常在人的表面上会表达出来。

那热切的思念,又难过又郁闷,这些与情绪有关的内心活动常常是掩饰不住地外露。而一个人的修行,也总是在举手投足之间震撼着别人。他的心静不静,心宽不宽,多看几眼,看了又看,观,就能看到一些端倪。但也有一些人,道行高深、段位高级,掩饰不住自己的光辉,可能第一眼就会吸引人们的目光,然后就是看了又看。

2008年夏天的一个午间,在川大,我们几个人搬着个桌子,把它摆在行政楼前,为生病的师弟募捐。一个青年走过,他穿着一件薄薄的汗衫,布鞋,手里提着一个宽口手提袋,是那种最方便装东西、最不讲究的手提袋,手提袋里装着一些硬币,除此之外,他身上也不见口袋。可是这个人精气神很足,他把手提袋里的硬币全部都投进了我们的募捐箱,却很直接地对我们说:你们怎么摆在这个地方,这该是很敏感的地方?我无言以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那天有很多人给我们的募捐箱里投钱。只有他穿着最寒酸,也只有他直言不讳地指出了我们的不当。我打量他,后来一直没有忘记他,反复思量。我对他的这种情形,完全可以算得上是“观”。他让我想起了“石评梅传”里的高君宇,我觉得他身上有五四运动时期北大青年的精气神。

川大有一个很牛🐮的专业,是宗教学。我们都在滚滚红尘之中,奢谈什么出世与入世,可是大部分的我们都是烟火俗人,根本静不下心来。我以为这是常态,没有例外。但是有一天,我看见一个端庄娴静的女尼,她走在川大的校园里,就像是走在一片祥和安静之处,仿佛这个世界除了她自己再无别的。又感觉她与外界完全和平共处,毫无波澜。我不敢盯着她看许久,可她像踩着一片云,那么轻盈那么静,那么和平,震惊到了我的心。我不能不对她看了又看,如果不是要顾及礼貌,我真想反复地看看她。可是她那种娴静,那种出尘,让我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她一定是修到了很高的境界,而我想观看她的境界。如果我远离她的境界,我能看懂吗?

​也许生活本身就是一种修行,大家,我们所有的人,在生活之中本来就是在修行,我们想要静心,试图找到自己、找到他人,找到这个世界的真心。在其后很久,有一次坐火车,我连那一次自己去哪儿,去干什么都忘记了,却一直记得那个和我同座的老妇。

刚开始她一直没有说话,我以为她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我估计她是在用她自己的一套方法判断出我是个可以交谈的人,她才开口跟我聊天的。她是信佛的,是那种每天要念经,按照她的信仰来行事做人的相信。她已经六十七岁了,丈夫早逝,只有一个儿子,儿子的家安在西安,她常年在儿子家里带小孩、做家务。

但她与别的老年妇女不一样。对于生活中的各种琐事,她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她不急不躁,也很平和。她给我讲国法,天法,人法,还有它们的区别。随着她的讲解,我不禁对她看了又看。我在她平凡的面容之后看到了一种内涵。

火车到站后,我们一起随着人流走出站台,没有道别。当我回头,看到她低着头,安静地走着自己的路,旁若无人,却又带着一种恭敬和谦卑。最让我感慨的是,她留着长长的辫子,这发型和她的气质特别相配,仿佛她的辫子、她自己、她所处的世界都是平等而且被她诊视的,让她在人群中安静得出奇。她是滚滚人流中的一个,却又是那么地别致。她仿佛是从中国文化的哪一个非常古朴、和善又美好的年代走出来的。

我把这些人都留在心里,虽然我已经无法对他们“看了又看”,但我可以想了又想。想起他们,我的脑海里便浮现处当时的画面,那种宁静又美好的画面,我于是在心里又一次看了又看,这已经不只是“观”,这是观看而至于揣摩了。前天我看着一个公式,不是太懂,心里有点烦,因为必须搞懂,坐在哪里又多看了几眼,我也没有感觉到怎么动脑筋思考,居然在突然间就明白过来了。可见这种“又见”真有功效。

可是,当我这样地把我所遇到的人和事物看了又看时,我却特别担心别人对我“看了又看”,我不只是担心,还有许多期待和恐惧相互交织的感情。

每个人都希望得到认可和喜爱,因而总希望表现一回自己,得到大家的关注,这是人之常情,尤其是人在年轻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小朋友们唱着歌“不要太多情,不要假正经,我看你一眼是因为你,太滑稽呀太滑稽。”当我听到这首歌,看到乱七八槽的大家的眼神,就真的越来越假,而且暗暗磨练自己假表现的能力。直到后来,我基本上能做到平均水准的“按兵不动”。

即使这样,我也没有逃脱时不时被嫌弃,不被喜欢的命运。我总是感觉人家看我并不是“观”,是根据自己的好恶与自己情景的需要来做判断的。虽然尽量不表现自己,我依然害怕人家对我“看了又看”,或者是我不习惯于被人“看了又看”。那么,我又在害怕什么呢?我是怕我自己不够优美,还是怕人家粗暴武断给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观后感”?

在很多年漫长的岁月里,我自己的这两种向内和向外生长着的恐惧,其实都有。按照人之常情,我对人家的恐惧更大一些,因为那是完全不在我自己的把握范围的,我根本无法预期、也无法应付。

日子越来越长,知道得越来越多,就越来越发现大家都一样。如果我害怕被“观”,许许多多的人和我一样,也害怕被“观”,这种害怕背后,其实是害怕被误解、被错看、被冤枉。明白了这一点,我倒是慢慢放松下来了。我虽然一度相当自控和努力,但我和大家一样都是俗世凡人。别人害怕的被误解,难道没有我的贡献吗?再说狐狸真有尾巴,怎么可能藏得住?估计很久以来人家其实早就“认得”我了吧。

倒不如把自己也当成被自己“观”的一个对象,如同看镜子,看了又看。我首先发现的是,我长得不算很丑,后来发现我偶尔也有些温柔和娴静。前些年和朋友去逛家纺商店,看到她戴着戒指的手放在洁白、绵软的七孔棉被上,我便偷偷地看了又看,观,发现她的手指柔软、温润,推断她能提供给家庭的幸福与祥和,应该也是明亮的、温暖的。

我想我该与这个世界和解了。无论是我观世界,还是世界“观”我,都是我自己今生唯一的遇见,其实很难得。老子说:“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我也知道,我离“复”尚远及十万八千里,因此,我一直不能真正地静下心来,以澄怀而观万物。

不过,我已经找到了方向,热爱这个世界,试着去做“吾以观复”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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