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成为一朵云

---蓝莲花瓣---

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

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

                                                                                                  -----潘美辰《我想要有个家》

        2017年1月20日，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微信上已经出现端倪，大家相互祝贺小年快乐。鸡年眼看就要来了，仿佛行板已经开始，音乐逐渐响起，人们都笑意盈盈了。

       然而，昨天，有一个美眉自己在街上晃荡，我收到她的电话听到电话里的她正在抽泣。我问她在哪里，她说她正在广场上无目的行走。因为人生出了点岔道，于是她的一颗心在这个年假里分成了三瓣，一瓣在孩子身上，一瓣在自己身上，一瓣则在无目的地身上。能在哪里过年呢？一切都是待定。不过她有一个最终必然去的目的地：老家。因为她是我的老乡，她将要回去的那片土地，也曾经养育了我。她说她今天就打算回老家去了，纵然万般不如意，家里还有老母亲。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是村庄对我们的全部意义。可见天地总是有期望的。我说，那你快回去吧，好好过年。

       过年，意味着回家。在过去如此，在现在的中国更是如此，一个月前大家就开始在网上抢票了，为了能够回家，顺利回家，按时回家。行囊鼓鼓，步履匆匆。在车站机场熙来攘往，脸上挂着焦急，心里揣着乡情和乡心。当我在这里敲下这两行字的时候，我不得不坦白，这不是我现时的经历，而是，我了解到的现状。因为我已经想不起来我有多少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对我来说，这里就是家。我这几天正忙着建设自己的家，购买年货，打扫卫生，力图把自己表现为一个勤劳能干温柔贤淑的家庭妇女，我这个家庭妇女是这个家的主要建设者和设计者，我是不能退场的。

       然而，她可以回家，他们还可以回家。快放学前还有个美眉问我回老家可不可以自驾车，自驾车怎么走。我就把我的老黄历又给她说了一遍，极力推荐现状会更好。在我平静如水的表面里总是有一根弦被拨动了一下。是哪只蟋蟀动了一下，余光中的那只蟋蟀吗？可它唱过我童年的惊喜，却从来没有唱过我中年的寂寞。于是，我终日沉默以至于硬朗地没有破绽。

       我，可以归去吗？基本不能了。歌里苍苍地唱着说：“踏上这条路，你再也回不去。”年轻人回答说：“宝贝，我不在乎。” 可是我却已经没有能力说我不在乎，我，很在乎。尤其是暮色茫然的时候，我无法欺骗自己说我不在乎。有家可归，有家不能归，无家可归，一历历地演下来，却都是岁月变迁的顺理成章，生活演绎的也算合理。也许那只蟋蟀还在，可是，那堵墙，早已消失。那个窗台尸骨无存。

       曾经潘美辰唱着说，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家是一个栖息和舔伤的地方，是你可以放松自己，表达软弱的地方。谁都会想要家，哪怕土棚瓦舍，哪怕寒窑破壁，总比让你永远面对着无边的旷野好过千万倍。这样说来，家不只是一件房子和房子里的小猪。家是筑巢的那两只老燕和那两只老燕的爱恋，它们提供心灵的皈依。

       谁不会想要家？我们已经人到中年了，旧巢已经没有了。就连那个乡村都整体消失隐去，就如同一条河流悄无声息地流进了大海，河床被建设成新的城市，它连一点旧日的痕迹都没有了。湘江旧迹已无踪。每每看电影电视剧上，那个悲催的主角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到谁谁的坟前去述说，或者回到某间老屋汲取力量。可是现实中，我们基本没有那种场景提供。我们离开乡村来到城市，每回归乡看到双亲被风霜浸淫的面庞，你会忍心告诉他们你的脆弱？而当坟上芦草萋萋，你会在那里诉说城市里灯红酒绿中的污泥浊水，拿它们扰乱那颗从来干净素雅的灵魂？更不要说我们人生的主要现场就在这个没有蟋蟀的城市里，无论多少心神不宁都陷在一天一天的忙碌中了。

       谁来为中年的我们提供家的皈依？牛人说人是一根脆弱的芦草。这话说得实在极了，每一个人到中年的芦草，每一个脆弱的芦草，都担负着自己的那一份叹息。谁也没有能力再多担负一份叹息，除了给别人的叹息提供一点安慰之外，我们相互无能为力。于是，现今，中年的心灵就如同中年的耳朵，没法听到蟋蟀的鸣叫，没法皈依到一份真实的意象。只有，流浪。这种流浪其实很早就开始了，只是它一直不够完全。以前你有家，有家乡，有故乡，你会把心灵拖依一部分，在那个村庄，在那个青山绿水中，就算某一天你回去见到的已是人去房空破败不堪，那个家也是存在的。但是，后来，什么都没有了，就连归去这个词都已经没有办法说了。那点心灵的依托也就无所停靠。于是，完全地流浪。完全的流浪，并不意味着自由。但它却意味着完全的孤独。

       孤独在高处，就像一朵云。看起来看是轻盈，绵软，白生生地。飘来飘去，飘着心里的水滴，飘着心里的雾气。你可以飘过城市的上空，也可以飘过故乡的上空，你完全可以向云一样毫无表情地打量着你的城市和你的故乡。就算费翔唱得再动情，你那故乡的云也没法再呼唤你了。就算行囊空空，你也连归去都无法再有。倘若你还可以把心灵流浪成为一朵云，那么，这在中年的你已经足够幸福。因为这样，你可以泊在天空的心中，静静地孤独。

（图片来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