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在我父亲三十多岁的时候,突然一群土匪乘着夜色到我家来绑票。当要带父亲出村口时,我们家的佃户还有同村的年轻人闻讯赶到,一边吆喝“捉土匪呀,捉土匪呀”,一边追赶。土匪们见势不妙,打了几枪就慌忙逃跑,父亲乘机溜到一个农民的瓜棚里。土匪气急败坏地朝父亲连开几枪,一枪打中了他的小腿,鲜血直流。后来,送他到县城的基督教医院取出子弹,医好创伤才平安无事,只是家里浮财遭到洗劫。
第二件事:在家族中,我们家是几代单传,而长房人丁兴旺而家产无增,连传几代则显示出贫富差距。一天,他们仗着人多势众硬说河边的田地是他们的,最后不得不对簿公堂。打官司时,因为我家的契约保存完好,而他们家经历数次分家,连契约也找不到了。我们虽然赢了官司,但是折腾了多年,早已是财散人疲。
第三件事:父亲去世四年后的一天,唐河县税务局的两个穿军装的人到我家送了一个传票,说我父亲过世时没有交遗产税,连补带罚数目很大(我也记不清楚具体数目),听母亲说得变卖100亩地才能抵债。这对于我母亲——一个乡下老太婆,可谓是大祸临头。幸好我当时在家,我连忙找到我任教的中学校长赵仁府,经过他交涉,可减免一些但必须一月内交齐200套军服等等。正在这时,从西北工学院毕业的老同学仝允奇、仝允桢兄妹回家,允桢得知此事后忽然想起县税务局长是她一个很要好同学的爸爸(叫什么名字,我现在也记不清了),还曾经相约过去她们家玩。于是,他们兄妹买了些点心,带着毕业照片去拜访税务局长。这老头一看到女儿的毕业照片,高兴得很,连忙答应他们兄妹的请求:“可以考虑,可以考虑!”此后,这件事就烟消云散,再也没有下文(可见,我们的法律从来都只是权力者的玩具,由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可能因为我们从来都是一个等级社会,没有“平等”、“公正”的概念——聂评)。在旧社会,一个只有老太太做主的家庭,尤其是还有一点家产的,要受很多的敲诈勒索,要怄很多的冤枉气。我们那里的保长也姓涂,他经常到我们家混吃混喝,母亲为了讨个平安,总要给他送钱送物,稍不尽心,他就拉下面孔。
在我的记忆里,虽然靠着祖上留下的几百亩家产,通过剥削佃农可以维持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缺少人手(男丁不旺),仍然要受到家族内外的欺负,地方小吏的敲诈,以及土匪掠夺的威胁,一天到晚也是胆战心惊,惶惶不安。因此,在我懂事以后,又读了许多进步书籍,对旧社会充满愤怒,并期盼新中国的光明。我读高中的时候,就加入了由地下党王季敏(地理老师)领导的“读书会”,大学时又积极参加进步组织“亢丁社”,也曾被西安地下党负责人张禹良(解放后任陕西教育厅长)吸收为“新青社员”(当时并不知晓,解放后才了解到)。1948年,我到二野十纵参军、入党,此后在党的教育下对“新旧社会两重天”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和理解。
没有经过黑暗的人,不知道光明的可贵;没有经过忧伤悲痛的人,不知道快乐的幸福。我现在虽然年近九旬,但有党组织的关怀,有五个儿女的孝顺,有孙子辈的争气上进,连重外孙也快大学毕业,我生活在这个和谐温馨的大家庭中,感觉生活充满了阳光,充满了希望。我相信,我会健康长寿,向百岁进军!
(我本打算将最后一段删除,但为了保证她老人家思想的完整,仍然录入在此。附告,下一篇《乱世家族》可以看到民国以来,这个中原家族的成员们在国共争雄年代的众生相,以及与许多近代名人的些小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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