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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凡：英国第一夜

已有 3060 次阅读 2010-10-8 08:39 |个人分类:人在旅途|系统分类:海外观察| 英国, 留学, 杂谈

回想起到英国的第一个夜晚，充满了犹豫和尴尬。

当地时间5点，飞机在英国兰开斯特机场落机。经历漫漫的通关检查后，我们同学便分批分组的，上了去往兰开夏大学的校巴。

阳光越来越黯淡了，一路上的风景却是不错的。到处可见葱葱的草场，驻足的牛羊。他们安详的踏在轻柔而肥美的草地上，像五、六岁的小孩子，一会儿耽于嘴边的“美食”，一会儿傻里傻气的望着路上的巴士来往如梭。也许，现代的交通工具在它们眼里永远是个迷。不过，牲畜毕竟有牲畜的世界，在它们的意识里，或许从来不曾有苦恼和忧愁的成分，只是活在“纯粹”的安静中，度过时间的一分一秒。我不禁多了几分羡慕，真是 “风吹草低见牛羊”呵。

不过，车上的同学们似乎有些抱怨之声。“这哪是来上学，整个一乡下嘛！”我默不作声，只是沉浸在窗外一幅静谧的画卷里，充分的享受着自然的乐趣。在我意识的一刹那，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位悠游的散步者，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乡村里，作着酣畅淋漓的遐思。心中暗想，这真是一个理想的学习之所啊。夜色愈来愈重了，顽皮的雨点哗啦哗啦地从天上滚落下来，一点一点的，重重的打在车窗上。被雨浸湿的窗户，拌随着揉碎的晚霞的余晖，将眼前的景色模糊了。一切自然的轮廓似乎都在八月细腻的阴雨下，消融在流逝的暮景中。我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地，哪儿是绿色。它们全搅在了一起，作了这大自然的配料。

对阴雨的迷思，对天空的陶醉，不知不觉的将时间推到了晚上七点。计时车便到了目的地。许是雨越来越大，天色越来越重的缘故，刚刚下车，只觉地四围黑漆漆的一片，路面上除了淡黄色的路灯能一清二楚，其余的学校的建筑物都是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这顿时让我心生神秘之感，一股揭开神秘面纱的冲动骤然产生。

然而，好不走运，我的主要行李，因为中途运输的故障，须迟三天方到。这让我十分郁闷。不但心里早就筹谋好的学习计划不能实施，而且这三天我将无所作为：不能洗澡，不能更衣，不能做饭。没想到出门就遇事，那点冲动早没影了。沮丧的感觉立时像鬼魂般跟在脑门后。正在人生低迷之际，手无意识的摸了下荷包，钱包，鼓囊鼓囊的钱包！总算天不绝人，我聂凡有着落了！暗自心中狂喜，比范进中举还要来劲的。同时，又长长地嘘口气，心里开始盘算起这几日的消费来。挨过这三日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但一想起仍在途中的行李，心里还是像打了霜，焉焉的。

每个人都有阿Q的时候，我也不例外。怎么办呢？自己替自己找了个再恰当不过的理由：权当是考察一下英国民情，体验一下英式文化的风格，也算没浪费日子。想到此，心态平静了很多，我也很为自己创造性的理由得意了好一阵。

到了指定的宿舍，我打开灯，突然觉得房间好小，斗米地方。这就是我住的地方：一张床、一个门、一张书桌、一个电话外加两扇窗，然后除了墙壁还是墙壁。我的腿软了。不过回头想想，自己是来学习，又不是来度假的；况且，无论思想家抑或文学家在斗室里工作也是习以为常的，这儿就当是我蜗思的地方吧！想到这，心里好受多了，不过我还是很为自己的幻觉着迷的。自己不是在异国吗？为什么没有作业啊？就我一个人在这儿吗？孤独和困惑更为我的疲倦找到了充分的理由。我真的倦了，也不想这床是否干净，整个人床上一歪，什么也不知道了。这一躺，就把两小时给躺过去了；这一躺，三魂离了七魄，是人是鬼自己也分不清了。

醒过眼来，已是晚上九点。夜很黑，雨却停。突然兴起，我穿好衣服，拿起钥匙，锁了房门一人，独自一人出去了。

走在路上，一人在小马路穿梭，放眼望去，街上冷冷清清，安静地连一丝风也没有，除了寂寞的路灯陪伴我们走过一程又一程，竟看不见几个夜行者。这样凄惨的宁静，我在中国是从未遇到的。有时我真的在想一个问题：英国人都跑到哪儿去了？怎么都不见了。正在疑惑，几个魁梧的光头男子，突然从酒吧门口探出头来，打量我这位不速之客。他们的目光有些异样，我的心咯噔一下，不由绷紧了起来，敏感而纤细的神经使我误认为这些人不怀好意，对我有不轨的企图；而路上的二三行人又一直在回头侧望，我全身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兴许是读了太多和阴谋有关的故事，我本能的认为，这些人都是合谋串通好的，准备暗算我。想到此，我荷包里的拳头攥的紧紧的，随时准备出击，以防不测。待我走得再远些，发现并没有人跟踪，还是我一个夜行客，我的拳头这才舒展开来，肌肉也松弛了许多，摸摸后背，竟是一身的冷汗。我暗自讥笑自己的迂腐，因为自己不恰当的想象力而误会了旁人，心里多少有些自责。我太紧张了。

走着，走着，恍然悟到自己还未进“晚膳”。抬头一望，正好，有一家巴基斯坦人在开快餐店。但我走进店内，傻眼了。望着琳琅满目，却价格“不菲”（当时是有一种把英镑要换算成人民币的思想）的快餐，我在店里踱来踱去，望望眼前诱人的快餐名词，又看看旁边的食物标价，眼睛尽量放在便宜的地方。比较来，比较去，最便宜的也要1.25镑, 还是1/4磅的鸡腿！我的手在裤子口袋里踌躇了两三回，手心不停冒汗，以致汗珠浸湿了整个手掌。我依然在犹豫之中。这仿佛成了我有生以来最艰难的抉择。我双眉紧锁，表情严肃，脸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几乎扭曲了我整个脸的形状。

店里的服务生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局促不安，热情的望着我笑道：“Hello, my friend! What do you want?”(你好，朋友！想来点什么？)，我若有所思，一个字一个字的数着说：“I—am—just—wandering—about—the—menu, and—I—should—think—about—it”（我正在扫视菜单，需要仔细的琢磨琢磨）。我不愿让自己过早的作出决定，为了慎重起见，我还需要再揣摩一下，毕竟最便宜的鸡块也要贵于一镑。我是一个喜欢整数的完美主义者，我讨厌后面的小数点。但世界上的事物往往是不完美的，这让我苦恼万分。而我常常沉醉于这类令人烦恼的琐碎上，拼命的杀戮自己的脑细胞。难道这就是“愈痛苦愈快乐”吗？我到今日方才开窍。就在这时，我的肚子开始向我抗议了，我无计可施，只得屈服了：立即买了鸡腿。最后，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怏怏的独自走回宿舍。

回到宿舍，我什么也不愿多想，胡乱啃完了鸡腿，然后倒床便睡。肚子还是没吃饱，我怎么也睡不着。比较好的是，窗户关的紧，屋子里非常暖和。消极的情绪能送人入梦，这话一点不假。我把自己假想成一个孤独而绝望的老人，走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行尸走肉般活着……

想着，想着，我渐渐的入梦了。那一晚睡的好塌实。

这就是我来英国留学的第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