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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明:冬祭

已有 285 次阅读 2024-12-19 16:37 |个人分类:谈情说爱|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按:侄子发来“冬祭”,看得我热泪盈眶。他文笔细腻,把母亲离别的过程记录得真实感人,且孝心满满。嫂子走了,我一直愧疚没有去送她最后一程,如同许多能够做到却没有如愿的遗憾,总在以后的时光里不断地往复......

我的母亲因恶疾离开我们已经一月有余了。

111日星期五下午,我从孝感回到安陆,在家照护母亲二天,又于4日星期一早上赶去孝感处理我生计的事情。当晚,惦着第二次回家又照护母亲近一个月的妹妹辛苦,我便于晚上八点多赶回安陆。进了门,妹妹打趣地对母亲说:你的大儿子回来了!躺在躺椅的母亲似乎忘记了这些天来的病痛煎熬,像是见我久别归来,脸上露出欣悦的神情。妹妹见我头疼且略显疲惫,商议由她夜间照护,我来白天换班。

因前两天夜间没有休息好,加上当天白天劳顿,我早早地睡了,少有的一觉沉睡不醒。直到5日清晨5点多钟,听见隔壁房间母亲隐约的呻吟声,透过门隙的灯光,我赶紧披衣起床,见妹妹正搀扶母亲下床小解,我上前替代了妹妹。

11月已临初冬季节,清晨寒冷。我听从母亲的低声吩咐,把她的棉衣裤给她穿上,扶她在床边垫了褥子的躺椅上躺着,然后催促在一旁帮忙——一夜没有睡好觉的妹妹去另一房间睡觉。母亲躺了不到一分钟,说难受,要回到床上。我重把母亲抱到床上,小心且快速的褪去她身上的棉衣裤,把被子给她盖上,让她吸上妹妹买的制氧机制作的氧气,然后去上厕所和洗漱。

六点半,天已放亮了,我出门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菜和妹妹的早点。赶回家时,给母亲喂了一小口水,母亲说要看电视。我打开电视,母亲侧头看了不到一分钟,摇头说不想看了。我关了电视,看着被病魔折磨成枯槁面容的母亲,心里凄惶和茫然。

我立在床边呆了数分钟,退到客厅枯坐在座位上。刚坐下不到二分钟,听见母亲急促大声的喊我。我被母亲那种迸发全身力气的声音给吓着,连忙进房问母亲什么事情。母亲依然用那种迸发全身力气的声调,急促且愤懑的说:你好晕得,你还不去银行把钱取回来?!

母亲的这个存款钱,我是前一天晚上才知晓具体的数字,多少出乎我的意料。这是多年来父亲微薄的抚恤金、深圳的叔叔体恤赠与、我们兄妹给她零碎且少得可怜的一点生活费,及亲戚探视她的探视金等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也是她时时想将来减轻我们经济负担而悄然存下的养老钱。本来,这个存钱我让妹妹四日(星期一)去取的,她不取,让我从孝感回来后由我取。

我看着床尾墙上的时钟,那时是早上720分,我告诉母亲说:才七点多钟,银行还没上班......她急促且大声的打断我的话:哪里才是七点钟?我让她看时钟,她努力定睛看了下,确认时间后神情落寞,不再言语。稍停片刻,她的声音又回到重病中的孱弱状态,她说:你去找小区出门巷子里的刘医生,让她来给我打一针,我心里难受......

我向母亲详问了刘医生的地址,便出门下楼去找医生。问了几条巷子却找不到,最后找了另一个诊所,与医生说了母亲的病情,请求医生去家里给母亲吊点滴。此时的诊所正陆续有人进来看病,医生走不开,他也告诉我说晚期肺癌打点滴是没有用的,还浪费钱。请医无果,只能悻悻而归。

母亲见我回了,眼神期待,问我刘医生来了没有。我支吾搪塞:刘医生忙,等一下过来......她便无语,闭着眼,干裂的嘴唇一翕一张地喘息。过了片刻,她睁开眼,抬出手来,指着隔壁的房间,异乎平静地告诉站立在床边的我说:不行了的,你把隔壁盖布掀开,把里面的木板和垫(棉)絮放在客厅的地下,把我抬到地下。

第一次听着母亲给她自己的后事做如此具体的安排,心里凄然,讲不出话来,也只能嗫嚅着,告诉她不要想那么多......

几分钟后,母亲让我扶她小解。小解完,把她侧抱上床,给她吸上氧。她用微弱的声音叫我给她翻个身,我帮她翻身仰躺着,便走出房间在门外无声的看着她。此时母亲的眼神空洞,嘴唇一翕一张。那时我的脑海一片混沌,我在想母亲是不是缺氧?

这时快九点钟,妹妹起了床。我们一起走到母亲的床边静静的看着她,观察她的情况,我简短地低声交流了一句,妹妹便催促我去银行取钱。我说好,那就不要把母亲吵醒,让她睡一觉。我离开时看了母亲一眼,她的眼睛已悄然闭合,嘴唇依然一翕一张,像是繁重劳作后沉睡的样子。

下楼走到银行,也就不到10分钟的时间,还在大厅里我的手机响了。见是妹妹的电话,我诧异地接听,只听见妹妹哽咽的恸哭声:妈走了,910分走的......

那一刻,悲痛一下涌上心来,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急匆匆的赶回家,见到床上的母亲已经闭目且惨白的面容,用手去触摸了母亲的手,开始冰凉。

我刚放声恸哭,被妹妹电话通知早几分钟进门到院子里的阿姨小声止住,她说:老人走了,不能在她身旁哭。我想,可能是母亲的灵魂尚未完全离开身体,哭泣声可能会让她的灵魂感到不安,影响她安息吧。我止了声,退远了看着溘然长逝的母亲,泪水默默地流淌。

母亲走了,走完她的八十年的风风雨雨。贫穷,磨难,忍耐,期盼,伴着她的一生。就像飘摇的纸鸢,几经跌宕,最终落于尘土。那一刻,她已经高居在上空灵界,俯视着自己的一生,凝视着她的儿女。她能否会想,此生不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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