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来源：郭媛媛，王飘，李江，王五兵，黄梅，肖娟，余晓玲. 中药对上呼吸道感染的治疗作用及机制研究进展. 中国医药导刊，2023，25（5）：466-470

摘要：上呼吸道感染是由病毒或细菌感染引起，以鼻塞、咳嗽等局部症状为主的急性感染性疾病，极易向下呼吸道迁延而出现哮喘、支气管炎、肺炎等多种并发症。该病在中医学上称为伤风、外感发热，为肺气不足，肾血不纳所致。中医药治疗采用辨证论治、分型防治、内外兼治的方式，能扶正祛邪，补阴固阳，具有突出优势。但中药成分复杂，系统地确定中药活性成分及复方治疗上呼吸道感染的作用和机制仍有挑战性。目前上呼吸道感染多见小儿外感、反复上感，治疗手段主要集中于外治法，对于内治法中单味中药或复方成分的协同作用、药效作用、抗炎机理、具体靶点通路均不明确。本研究从中医治疗途径、单味中药和临床复方应用效果及作用机制等方面对上呼吸道感染中药治疗进行阐述，就中药活性成分、单味中药提取物、经典名方在上呼吸道感染中的治疗作用及机制进行总结分析，以期为寻求有效药物，开发新型制剂，加强中医药的临床应用提供依据和参考。

上呼吸道感染（upper respiratory tract infection，URTI，以下简称“上感”）是鼻腔、喉或咽部急性炎症 的总称，多由病毒感染引起，严重者可导致肺炎和心肌损伤，是临床常见的呼吸系统疾病[1]，患者以头痛、发热、咳嗽、咽痛、肌肉酸痛、恶寒等为主要症状[2，3]。其好发于秋冬、冬春交替季节以及气温变化明显时，且在儿童、老年人及免疫力低下人群中发病率相对更高[4]。中药应用方便、疗效确切，能改善机 体周身状态，提高患者免疫力，在上感的治疗方面具 有较大优势。近年来，上感已逐渐成为全球广泛研究的公共卫生问题，探索多靶点、多通路、安全有效的治疗药物和治疗方式已成为研究的必然趋势。本研究就中药活性成分、单味中药提取物、经典名方在上感中的治疗作用及机制进行总结分析，以期为寻求活性成分多样的中药及复方，加强中医药治疗上感的临床应用提供参考。

1 “上感”的病因病机

上感在中医学中谓之“伤风、伤寒、感冒、外感发热”等，属于“体虚感染”“久咳”等范畴，先天不足或后天疾病所致脏腑虚弱，肺脾肾血气不足，引起抵御外邪力弱是发病的根本[6]。早在《黄帝内经》中已有外感风邪引起感冒的论述[7]。“上感”由风邪兼夹暑、湿、寒、热之邪，经口鼻、皮毛而入，犯邪卫表，郁于腠理，阴阳交争，肺气宣降失调而致，分为风热、风寒、暑湿、气虚、表里俱热等类型[8]。俞景茂[9]认为，该病感染期以邪实为主，属体虚外感；迁延期邪毒渐清，虚象显露；恢复期以扶正为主，清肃残余邪气。在迁延期或恢复期会遇到病情时缓时著，证候错杂，及往来不已，以致寒热并见、营卫失和、虚实夹杂、表里并病，此乃少阳枢机失利。且上感病位在肺，肺主一身之气，当外邪入肺，机体正虚而邪恋，就产生鼻塞、喷嚏、流涕、盗汗、恶寒发热、全身乏力、肌肉酸痛等症状[10]。另外，肺与大肠相表里，肠道虚弱，脾胃不调，脾失运化，肺的卫外功能受到损伤，易导致反复上感。

2 “上感”的中医治疗

上感辨证分型包括风寒感冒证、风热感冒证、暑邪感冒证、时疫感冒等，常采用的治则有辛温解表、辛凉解表、清暑化湿、清热解毒[11]，并结合“驱邪扶正、扶阳固表、补脾益肺”之法，以驱逐病理邪气为基础，卫外补虚、温和卫阳、调和营卫，标本兼治，以提高患者免疫力，减少和预防上感的发生[12]。根据不同的证候表现，中医在治疗时多分为内治法和外治法。清·吴师机提及“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外治之药，亦即内治之药，所异者，法耳”[13]，指出外治法与内治法无出其右。

2.1 内治法

内治法以辩证论治为理论基础，将不同成方加减或以自拟方、中成药、膏方等内服治疗，配合中医汗、补、吐、和、温、下、清、消等八法，以发汗解表、补脾益肺、和解少阳、祛瘀祛痰，在治疗上感方面应用广泛。如郑秀琴等[14]以感冒消炎片作为对照用药，研究臭灵丹合剂在治疗感冒疾病中的效果，发现采用臭灵丹合剂治疗的实验组在临床效果上较为突出，优于感冒消炎片组；刘桂贤[15]进行分期辨证论治：风寒表证患儿方用荆防败毒散加减治疗，风热表证患儿方用桑菊饮加减治疗；郑晓辉等[16]用连翘、金银花、炙麻黄等配伍的连花清瘟胶囊治疗患者7d，结果表明该治疗 能清瘟解毒、宣肺泄热，治疗感冒临床总有效率为 93.75%。

2.2 外治法

中医外治法能增强免疫功能，减少呼吸道感染的发生，使用方式多样，方法简单，常见的有香佩疗法、穴位敷贴疗法、耳穴贴压疗法、推拿疗法、中药雾化疗法[17]等。内治法和外治法都有各自的优势和局限性，为获得更好的疗效，可将内服中药和外敷疗法相结合，冬病夏治与冬令膏方相结合。李慧璟等[18]以身柱穴为主，用艾条悬起温和灸法治疗，结果显示30例患儿中显效 7 例，占23.3%，有效 21 例，有效率70%；汤菲菲等[19]采用穴位敷贴疗法将中药贴敷在定喘、双侧肺俞、膈俞穴治疗反复上感患儿 60例，经治疗后显效 48 例，有效 9 例，病情得到明显改善；杨元平[20]将80例反复上感肺胃积热型患儿随机分为 对照组予抗感染及对症治疗，治疗组在对照组治疗方法的基础上予推拿点穴（清肝经、清肺经、清胃经、补脾经、揉二马穴）治疗，并摩腹、揉足三里、捏脊，治疗组有效率为92.5%，明显优于对照组。

综上所述，中医学重视整体调节观念，未病先治，治病求本，扶正祛邪，内外兼治，补阴固阳，临床观察治愈率高，复发率低，症状改善快，不良反应少，有独 特的优势。

3 中药治疗“上感”的临床应用

3.1 中药活性成分

中药治疗上感的活性成分涉及黄酮类、生物碱、挥发油、苷类、酚类等化合物，不同中药活性成分有所差异，相互协同关系复杂，导致临床适用范围、作用机理各有侧重[5]。如金银花的化学成分具有抗炎、抗菌、抗病毒、抗氧化，增强机体免疫等功能[21]，韩彦琪等[22]对金银花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的潜在作用机制进行研究，发现绿原酸、咖啡酸及异绿原酸 A 可能为治疗COVID-19的潜在活性成分。王健等[23]发现鱼腥草不同部位的挥发油对流感病毒均有抑制作用，非挥发部分能干扰病毒包膜而杀灭病毒。民族药臭灵丹草的主要活性成分则是黄酮和倍半萜类化合物，黄婉怡[24]对臭灵丹草挥发油和总黄酮抗流感病毒进行药效研究，发现臭灵丹草挥发油可有效降低 H1N1 流感病毒小鼠的肺指数，而臭灵丹总黄酮能抑制H1N1流感病毒引起的p38/MAPK信号表达通路表达，抑制环氧化酶2、多种趋化因子和促炎因子mRNA 表达，并抑制流感病毒诱导的细胞凋亡。曾志奇[25]发现臭灵丹酸能以流感病毒的聚合酶复合基因体（PB1、PB2、PA）或核蛋白基因（NP）为作用靶点抑制病毒增殖。西青果中的化学成分诃黎勒酸在体外细胞实验中具有同时抑制炎症发生过程中的关键性酶5-脂氧合酶（5-LOX）和2-环氧合酶（COX-2）活性的能力，可起到减轻炎症反应的作用[26]。Zhao 等[27]研究发现西青果酚酸成分诃子宁可显著降低胶原蛋白诱导的关节炎模型（CIA）小鼠体内炎症因子肿瘤坏死因子（TNF-α）和IL-6 的表达，表明诃子宁成分具有强烈的抗炎作用。柴胡含有 的柴胡皂苷能影响细胞环氧化酶、脂氧化酶代谢物的生成，从而抑制花生四烯酸代谢发挥抗炎作用[28]，Tong等[29]通过拮抗 P-选择素 LPS 诱导的急性肺炎模型实验表明，柴胡中的水溶性多糖（BCPs）显著损害了白细胞浸润，进而减轻肺损伤。

3.2 单味中药

许多中草药均能清热解毒、宣肺利咽，在治疗感冒、上感、支气管炎以及扁桃体炎时有良好的疗效，常用的多为解表药、补虚药、清热药以及止咳化痰药。研究表明，甘草、板蓝根、连翘、黄芪、防风、白术、桔梗等单味中药在临床中用药频次较高[30]。甘草具有泻 火解毒、益气补中、润肺止咳等功效，其有效成分能缓和炎症刺激，促进支气管黏膜分泌使痰咳出，甘草酸还能通过调控 PI3K/Akt/mTOR通路上调LC3-Ⅱ/Ⅰ、Beclin1 蛋白及下调 SQSTM1/P62 增加自噬体数量来诱导自噬以减轻肺损伤，治疗上感。板蓝根作为常用清热解毒中药，能有效抑制人流感病毒PR8/H1N1 诱导的TLR3蛋白水平的上调，同时经板蓝根多糖干预后，TLR3 通路下游促炎因子（IP-10、IL-6、CCL5和 CCL9）表达水平显著降低[31]。连翘能清热解毒、散结排脓，具有抗炎、抗氧化、抑菌等药理作用[32]，武振帅等[33]利用 LPS诱导小鼠急性肺炎模型，与模型组比较，黄芩-连翘配伍组的肺指数显著降低，说明黄芩-连翘配伍能预防小鼠急性肺炎的发生。鱼腥草有清热解毒、消痈排脓功能，可治疗肺痈、热毒疮痈等，且能抗病毒和抑制细菌生长，其提取物能明显抑制包括腮腺炎病毒、甲型流感病毒、乙型流感病毒等在内的多种病毒[34]。黄芪可广泛调节固有免疫系统和特异性免疫系统，杨君等[35]观察黄芪治疗呼吸道感染的效果，服用黄芪 6个月后，患者血清IgG和IgA水平均提高，PHA 诱导的体内淋巴细胞转化率提高。

3.3 中药复方

与单味药相比，中药复方疗效更确切，能多途径、多靶点治疗上感疾病，临床适用范围也更为广泛，但中药复方在配伍后，化学成分复杂，各药物相辅相成，难以把控质量，对其机理研究也不够深入。目前临床普遍使用的多为经方，针对不同证型予以治疗，效果不一，故中药复方抗上感有较大的发展空间[5]。研究发现，蒲地蓝消炎口服液对儿童急性上感疗效确切，能够降低体内炎症水平的同时，增强患儿自身免疫功能[36]。范甜等[37]对中成药治疗感冒的用药规律进行分析，得到新方“枳壳-桔梗-前胡-荆芥-牛蒡子-薄荷”，其中荆芥、薄荷疏风解表，牛蒡子宣肺利咽，前胡降气化痰，桔梗与枳壳配伍，一升一降，调理胸中气机，寓有止嗽散的方义，适用于外感风邪而导致的发热、咳嗽等。记载于张仲景《伤寒论·辨少阴 病脉证并治》的桔梗汤可治疗由肺部疾病引起的炎症、咳嗽等。方中桔梗为君药，利咽、祛痰、排脓，浮而治上，宣通肺气，治疗咽喉炎症和阴虚肺伤的慢性衰弱疾病，甘草为臣药，二者联合使用可使气由下而出，开肺清肺，使肺中郁结散开[38]。张语珉[39]以桔梗玄参汤合千层纸汤治疗急性咽炎性咳嗽患者 80例，总有效率为 96.25%，具有确切的临床疗效。又如昆明市中医院生产的复方臭灵丹合剂，具有清热疏风、止咳祛痰、解毒利咽的功效，段珩[40]在小鼠体内抗流感 实验研究中发现，该合剂能明显改善流感病毒感染小鼠的肺指数，并对流感病毒诱导产生的细胞炎症因子有明显抑制作用。

4 中药治疗“上感”的作用机制

4.1 调节信号通路

中药及其复方基于整体性具有“多成分、多靶点、多通路”的特点，因此其发挥药效物质基础的作用机制也是多方面的[41]。近年来，中药治疗上感的作用通路主要集中于 PI3K-Akt信号通路、TNF、Toll样受体通路、核因子κB（NF-κB）蛋白、丝裂原活化蛋白激酶 MAPK1 靶点和癌症因子通路等。当上呼吸道感染病原微生物时，PI3K-Akt 通路被激活，通过B细胞和T细胞受体的免疫应答调节机体的免疫功能，TNF信号通路可激活 NF-κB 信号通路[42]，释放炎性因子，诱导炎症反应。Toll样受体通路也是加速炎症因子的释放[43，44]。三七总皂苷可通过促进IκBα的表达来抑制NF-κB的活性，降低 NF-κB 的表达，从而抑制促炎因子的释放，减轻急性肺损伤（ALI）小鼠肺部炎症[45]。桔梗皂苷D预处理可通过NF-κB信号转导通路抑制细胞因子IL-1β、IL-18、TNF-α和IL6分泌，抑制氧化应激反应，减轻脂多糖诱导的 ALI大鼠肺组织的病理损害[46]。

4.2 抵抗病毒感染

引起上感的病原体大多为病毒，也有一些细菌、非典型病原体等，包括流感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冠状病毒、腺病毒、疱疹病毒等。这些病毒主要在呼吸道上皮中复制，通过直接病毒感染或免疫系统反应的损害影响呼吸道[47，48]。中药抗呼吸道病毒的研究主要是以抗病毒相关的量化指标，从体内细胞实验和体外动物实验层面筛选药物，从单味药、复方到有效成分群、有效单体逐步深入，以获得阻断病毒繁殖过程的吸附、穿入、复制、成熟中的任一环节的单体成分，继而杀灭病毒或抑制病毒复制[5]。如板蓝根、大青叶、金银花等单味药均有抗病毒作用，中成药莲花清瘟胶囊能直接灭活流感病毒，阻断病毒进入细胞之后的复制增殖[49]。复方金柴抗病毒胶囊也可干预流感病毒与 MDCK 细胞受体结合，阻止病毒感染细胞[50]。

4.3 增强免疫功能

呼吸道黏膜免疫系统（RMIS）是防御呼吸道感染的首道屏障。RMIS中的效应细胞有支气管上皮细胞、M细胞、DC细胞等[51]。抗体以SIgA呼吸道黏膜通过M细胞摄取，APC进行抗原递呈，外来抗原进入呼吸道后，呼吸道黏膜固有免疫系统能够快速活化并行使效应功能[52]。杨丽娟等[53]应用健脾扶正法治疗脾虚型反复呼吸道感染患者，发现中药组治疗后的免疫球蛋白 IgA、IgM、IgG水平都高于对照组，说明健脾中药能够刺激免疫细胞以增强呼吸系统的免疫功能。银翘散作为有效的抗病毒中药制剂，可增加流感病毒感染小鼠支气管肺泡灌洗液中SIgA的水平，提高小鼠唾液中SIgA含量，从而达到提高上呼吸道黏膜免疫功能的作用[54]。

5 小结与展望

近年来，中医药运用于临床治疗上感的研究逐渐增多，同时也取得了很好的疗效。但中药成分复杂，系统地确定中药活性成分及复方治疗上感的作用和机制仍具有挑战性。目前的研究多以小儿外感、反复上感等症状为主，治疗手段主要集中于外治法，对于内治法中的单味中药或复方的成分协同作用、药效作用、抗炎机理、具体靶点通路尚不明确，深层次的研究和探索也较少，且研究思路多以西药模式为主，缺乏中医药理论的指导，部分理论研究与临床用药相脱节，使中医药在上感治疗方面难以得到突破性进展。本研究系统归纳了上感的病因病机、治疗方法以及中药的临床应用和作用机制，为中医药治疗上感提供临床指导。在后期研究中，应将理论与用药相结合，立足于中医的整体调节，采用辨证论治准则，合理选用中药治疗，辅以针灸、拔罐等外用治法，充分发挥中医灵活多样、安全有效的特色，在上感病情复杂难愈时，可适当地与西药联合治疗，以缩短病程。同时，加强对中医治病理论、中药配伍和组方规律的研究，探讨各中药间的协同作用，以便研发出更多用于治疗各类上感的中成药和新剂型。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