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医生，我常常叩问“医学是什么”，但寻找到的答案总会有所不同；作为一名科学时代的中医，我也带着“中医科学吗”的疑问，常常思考“科学是什么”，获得的答案更是千奇百怪。终于有一天，我把这两个疑问放到了一起，用某种相同的规则来考察二者，看看会有什么不同。

01  定义：从医学或科学的外延到内涵

也许，要对医学或科学进行定义，从它们的外延入手，是一个较好的路径。这涉及到医学或科学的划分。

那么，医学的研究范围包括哪些方面？一个最简洁的描述，它包括两个部分，一是基础医学，即知识部分；二是应用医学（过去称之为临床医学，现在又有了预防医学、康复医学与之并列），即操作部分。实际上，这个划分来自于科学，因为科学的两大部分就是基础科学与应用科学。

现在有一个说法，科学诞生于文艺复兴之后，是从1543年出版的两本书算起。这两本书，一是哥白尼发表《天体运行论》，标志着近代天文学的开端，即现代自然科学的开端是以天文学革命为标志；一是维萨留斯的《人体构造》，奠定了近代解剖学的基础，表明现代医学的开端以解剖学革命为起点。

这个是历史性的考证，也是逻辑性的论证。显然，医学包括古代医学和现代医学，你总不能说古代医学不是医学吧？那么，科学也包括古代科学和现代科学，你同样不能说古代科学不是科学。如此采用同样的标准，医学和科学就应该是一种宽泛的定义。因此，我们的研究重点在于：现代医学/现代科学与古代医学/古代医学有什么差异，而作为古代医学的传统中医学应该以怎样的状态拥抱未来（我们将在第三部分讨论这个问题）。

因此，中世纪伟大的阿拉伯医学家阿维森纳（Avicenna，980-1037），即伊本·西拿（lbnsina）在其名著《医典》中，曾经赋予医学的定义仍然值得点赞：“医学是研究人体的科学：（a）人体的种种状态，（i）在健康时，（ii）在不健康时；（b）通过什么方式，（i）如何失去健康，（ii）在失去健康时使之恢复健康。”我们显然可以这样理解：前者是关于医学的知识，包括生理学、病理学，还有药理学；后者是关于恢复健康的技艺或手段，包括药物与非药物疗法，或者说包括疾病的预防、治疗和康复。

阿维森纳的医学定义显然是指的古代医学，因为现代医学还在孕育之中。可见，无论是古代医学还是现代医学，都包括对生命和疾病的认识以及恢复健康的技艺和手段，甚至神灵医学（巫术医学）也是如此。因为医学起源于人类对疾苦的理解，以及为了摆脱疾苦所做的努力。

换言之，科学则是关于人类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知识体系，即科学起源于人类对大自然界各种神奇现象的好奇，以及为我所用的原始冲动。在古希腊时期，这样的知识体系被称之为“自然哲学”或“哲学”，并一种延续到现代科学诞生以后。自然哲学（natural philosophy）是从古希腊时期到19世纪常用的一个名词，指的是用哲学思维研究自然现象的学问，可以说是科学（science）一词的前身。英国近代以来的大科学家都是这样认识的，例如牛顿（Isaac Newton，1643-1727），他的物理学千年伟著称之为《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拉丁文，Philosophiae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约·道尔顿（John Dalton，1766-1844）的近代化学里程碑的伟大著作称之为《化学哲学的新体系》（A New System of Chemical Philosophy）；英国皇家学会的会刊名字就叫《皇家学会哲学学报》（1665年出版）。那些后世被尊为伟大科学家的人，在当时被称为自然哲学家（natural philosopher）或哲学家（philosopher）。

科学一词早在中世纪就有了，英语“science”来自拉丁语“scientia”。 “scientia”意思为“knowledge”，译为汉语即“知道、知识、学问”等，这显然是科学的最早含义。

science一词在英语世界被广泛采用，与法国思想的影响有关。英国历史学家梅尔茨说：“只是在大陆的思想和影响在我国占有地盘之后，科学这词才逐渐取代惯常所称的自然哲学或哲学。”（《十九世纪欧洲思想史》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80-81页）。梅尔茨认为，法语的science一词从17世纪中期就开始获得了像今天一样的用法，即特指“自然科学”。1833年，在英国科学促进会的一次会议上，英国科学史家和科学哲学家威廉·休厄尔（1794-1866）仿照artist（艺术家）一词发明了scientist一词，用来指称新兴的像法拉弟这样的职业科学家一族。正是随着scientist一词的被接受，science也开始被广泛采用，以替代从前的natural philosophy。

02  误区：现代社会的科学观

可以说，现代社会是现代科学高度发展、突飞猛进的时代，如果说它是“科学时代”似乎完全说得过去，因为人们已经把科学等同于现代科学，甚至当成“正确知识”的代名词。但是，所谓科学时代，实际上并非所有人的思想都有了与这个社会相互匹配的认识论，比如对“科学”的认识，就存在许多误区，下面略举一二。

（1）科学=正确的知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