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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癌症简史

已有 2082 次阅读 2022-3-30 11:56 |个人分类:医学史话|系统分类:科普集锦|文章来源:转载

资料来源:悉达多·穆克吉,2020-09-26 14:25。21世纪商业评论,2020年9期

医学界在3 000多年前就已经获知这种疾病。人类在寻求“治愈”的过程中,也奋斗了3 000多年。                   ——1937年3月《财富》杂志

癌细胞就像某个阴险狡诈的利己主义者。

我们倾向于将癌症当作一种“现代”疾病。这种源自细胞恶性增生的疾病,最终会坠入失控的深渊。按照现代生物学理论,我们可以把细胞想象成某种分子机器,一旦癌细胞接受启动指令会持续生长,并且将转化为坚不可摧的自动装置。

癌症是一种具有霸权主义属性的疾病,它可以肆无忌惮地侵犯正常组织,形成各种病灶,且能够把某个器官作为“跳板”伺机向远处转移。除此之外,癌症始终在绞尽脑汁改头换面,它不仅在向机体大举进攻时无恶不作,还在对抗治疗时施展阴谋诡计蒙混过关,似乎癌症正在给人类传授生存技巧。

癌症可以被视为与人类平行的物种,或许这种疾病比人类更适合生存,如果将人类物种作为达尔文选择的终极产物,那么这种潜伏在人体内部的疾病也将与我们结伴同行。

第45个病例

癌症到底源自“何方”?癌症的历史有多长?是谁率先将癌症作为疾病记录在案的?

埃德温·史密斯(Edwin Smith)是个颇具争议的人物:有人说他既是学者也是商人,不仅擅长制作古董赝品,还是位自学成才的埃及考古学家。

1862年,他从埃及卢克索(Luxor)的一位古董商手里,购买了(也有人说是偷了)一卷15英尺长的埃及莎草纸(papyrus)。

这卷破碎泛黄的莎草纸上写满潦草的古埃及文字。该卷本目前被认为完成于公元前17世纪,其内容源自某部公元前2500年的手稿。这位抄写者(也可能是手忙脚乱的“剽窃者”)不仅字迹潦草,且漏洞百出,经常在纸莎草的边缘用红墨水进行订正。

1930年,史密斯纸莎草被翻译成英文。学术界普遍认为其记载了印和阗(Imhotep)的教诲。这位伟大的古埃及医学奠基人,生活在公元前2625年左右。考古学家发现,印和阗不仅是古埃及旧王朝时代少数几位平民出身的重臣之一,还是当时蓬勃发展的埃及复兴运动的领军人物。

史密斯纸莎草的与众不同之处,恰恰在于其内容摆脱了神鬼传奇的桎梏。

在那个由巫术、咒语以及魔法统治的时代,印和阗在描述骨折与脊椎脱位时用词客观公正,仿佛他正在撰写一部现代外科学教科书。史密斯纸莎草由48个病例组成,其内容涵盖手部骨折、皮肤脓肿以及颅骨碎裂等。彼时,印和阗已将这些曾经的灵异现象上升至疾病范畴,并且从解剖、诊断、预后与总结等方面进行阐述。

这位古埃及名医为后人照亮了前进方向,癌症才首次作为某种独立的疾病展现在世人面前。

印和阗对第45个病例提出了以下建议:“如果你发现(某位)患者胸部隆起性肿物的界限已经超出其乳房本身的范围;如果你的手掌在触及患侧乳房时感到其温度低于周围组织,同时在检查肿物的过程中,没有感到任何皮肤温度升高的迹象;如这个表面光滑的肿物不含有任何液体,且在检查时也没有发现分泌物排出,但是你在检查时会触及这个凸起的肿物,那么你应该这样对他解释:‘上述隆起性肿物就是问题所在……这个质地坚硬的肿物不仅界限不清,而且还会导致乳房周围出现水肿;仿佛摸到了一团亚麻布料,或是又冷又硬的生血果(hemat)。”

尽管印和阗没有将隆起性肿物(质地又冷又硬、致密如生血果、皮下潜伏蔓延)定性为乳腺癌,但是,我很难再找到如此贴切的描述了。

史密斯纸莎草中每个病例都会附有简明扼要的治疗方案,即使是姑息治疗也不例外,例如通过外耳道向神经外科患者灌注牛奶,以膏药或者油膏外敷伤口或者烧伤创面。然而,印和阗在面对上述病例时,却陷入莫名的沉默。

他在《治疗》一节中只写了简短的一句话:“无可救药。”

当人们被迫接受这种尴尬的现实之后,癌症这种疾病似乎就此从古代医学史中销声匿迹。

同时,传染病开始在世界范围内横行无忌,且在传说与史料中留下了神秘的足迹。公元前1715年,一場凶猛的瘟疫(可能是斑疹伤寒)席卷了港口城市阿瓦里斯(Avaris)后导致人口大量死亡;公元前12世纪,埃及多地出现的天花疫情,让拉美西斯五世(Ramses V)的脸上也留下了麻子。此外,肆虐于印度河流域的结核病,与洪水一样表现出明显的季节性特点。

如果癌症就隐身于这些大规模流行病的暴发间期,那么,它必定是躲在某个角落里韬光养晦,我们在医学或其他文献中都无法找到其确切踪迹。

王后的隐私

当人类再次获知癌症的消息时,距离印和阗生活的年代过去了2000多年,这种疾病的踪迹依然潜藏于某种隐私背后。

公元前440年左右,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历史》一书中,记载了阿托莎的故事。据他描述,这位波斯王后突然患上了某种罕见疾病。

阿托莎不仅是居鲁士的女儿,也是大流士的妻子。大流士继承了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残暴统治风格,将帝国疆土扩张到从地中海吕底亚到波斯湾巴比伦的广大地区。在位期间,阿托莎王后发现,自己乳房上有一处肿块破溃出血,其病因可能是恶性度很高的炎性乳腺癌(恶性细胞侵犯乳房淋巴腺,导致炎性乳腺癌患者出现皮肤红肿)。

只要阿托莎一声号令,那么从巴比伦到希腊的名医,就会蜂拥入宫侍候于病榻左右。然而,她却甘愿将自己置于顾影自怜的境地。阿托莎把身体裹在被单里,似乎想摆脱尘世的烦恼。尽管大流士的御医们试图说服她接受治疗,他们几经努力后都无功而返。最后,阿托莎同意,由一位名叫德摩西迪斯(Democedes)的希腊奴隶为她切除肿瘤。

手术后不久,阿托莎就从希罗多德的记述中神秘地消失了。对他来说,阿托莎的故事只是这部史学巨著中的小插曲。我们不知道肿瘤是否复发,或者阿托莎的死亡原因与时间,但是这次手术至少暂时取得了成功。

在历经这场劫难后,波斯王后对于德摩西迪斯感激不尽,同时摆脱病痛也使她重燃领土扩张的野心。

当时,大流士一直在计划征服波斯帝国东部边境的邻国赛西亚(Scythia)。由于德摩西迪斯渴望回到故乡希腊,他鼓动阿托莎说服大流士向西进攻希腊。从此以后,波斯帝国的战略方向就从东进调整为西拓,随后发生的希波战争,也成为西方早期文明史上的里程碑事件。

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可以认为是阿托莎身上的肿瘤引燃了战火。即便癌症这种疾病在岁月长河里深藏不露,它还是在古代历史中留下了足迹。

癌症最引人注目的特点并非历史悠久,而是它在岁月磨砺中完全难觅踪迹。“癌症的早期历史几乎无人知晓。”病理学家阿瑟·奥夫德海德(Arthur Aufderheide)说道。

美索不达米亚人对于偏头疼已经有所了解,古埃及的著作中也有描述癫痫的词语。《圣经·利未记》中提到的tsaraat是一种类似于麻风的疾病。《阿育吠陀》是印度的传统医学,不仅有描述水肿的术语,还记录了一位专司天花的女神。人们已经掌握结核病这种白色瘟疫的特点,根据其临床症状创造了相应的名词,这就像是因纽特人对结冰的不同阶段有不同的称谓一样。

但是,即便常见的乳腺癌、肺癌以及前列腺癌等,也在历史文献中明显缺位。除了个别特例之外,在波澜壮阔的医学史中,甚至找不到关于癌症的专著或是专司癌症的神灵。

这种缺位可能有以下原因:

癌症是一种与年龄相关的疾病,其发病率有时会随年龄增长呈指数上升。例如,30岁女性罹患乳腺癌的概率是1/400,这个数字在70岁的女性中会上升至1/9。在远古社会中,由于人们长期遭受肺结核、霍乱、天花、麻风病、鼠疫或肺炎等疾病的威胁,他们还没来得及罹患癌症就已经死于非命。

即便当时有人注意到了癌症的存在,它还是被其他众多疾病淹没。

木乃伊标本

希罗多德与印和阗只是历史故事的讲述者,其作品与历史上的其他同类故事一样,难免会有瑕疵与矛盾之处。他们在文字中描述的“癌症”,可能是真实的肿瘤,也可能只是对于脓肿、溃疡、疣或痣等疾病的笼统概括。

如果想要亲身去体验这种古老疾病的神秘,并且近距离地了解癌症的前世今生,那么就要来到遥远的秘鲁南部平原,在漫天风沙的陪伴下,探访一座具有千年历史的古墓。

这片平原就位于狭长的阿塔卡马(Atacama)沙漠的北缘。安第斯山脉(从秘鲁南部延伸到智利)的屏障作用,使这里处于背风面,因此绵延近千千米的阿塔卡马沙漠气候异常干燥。在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的作用下,阿塔卡马沙漠自有历史记录以来就没下过雨。虽然很难想象人类曾在这里繁衍生息,但是他们在历史上确实有据可查。平原上散布着数以百计的墓穴(在黏土层开挖的狭小浅坑),表面被排列整齐的岩石覆盖。几个世纪以来,野狗、风暴与盗墓贼不仅让这些浅埋的墓穴重现天日,同时也为我们寻找癌症的足迹提供了证据。

墓穴中埋藏有科里巴亚(Chiribaya)部落成员的木乃伊。尽管科里巴亚人并未给死者做过任何防腐处理,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却很适合令其遗骸木乃伊化。黏土会从尸体下面将水汽与液体吸干,热风则从上面将组织吹干。科里巴亚人通常会将尸体以坐姿摆放,这样逝者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永生。

1990年,一座包含有140具木乃伊的大型墓穴引起了阿瑟.奥夫德海德的注意。

奥夫德海德不仅是一位训练有素的病理学家,还是明尼苏达大学德卢斯(Duluth)分校的古病理学(以古代标本为研究对象)教授。由于其尸检对象是在考古现场发现的木乃伊,因此他与研究近期死亡患者的方法截然不同。

奥夫德海德将装有这些人体标本的小型无菌奶罐储存在明尼苏达大学的实验室(拱顶结构的地下室),其藏品中包含有大约5 000块人体组织、大量活检标本以及数百具支离破碎的骨骼。

奥夫德海德在科里巴亚墓穴所在地搭建起临时解剖台,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为140具木乃伊进行尸检,最终在其中一具遗骸上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这具木乃伊(35歲左右的年轻女性)出土于一座浅埋的黏土墓穴,她被发现的时候,还保持着盘腿打坐的姿态。当奥夫德海德为她做检查的时候,其手指在木乃伊的左上肢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球形肿物”。这具保存完好的木乃伊皮肤纤薄脆弱,但是这个内部充满骨针的肿块显得格外醒目。

毫无疑问,我们根据上述表现可以将其确诊为骨肉瘤(恶性骨肿瘤),而它已经在这具木乃伊体内历经了千年沧桑。奥夫德海德推测,该肿瘤在这位女性生前就已经穿破皮肤。即便是体积较小的骨肿瘤也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痛苦,他认为,该女子曾经遭受的折磨令其痛不欲生。

奥夫德海德并非唯一在木乃伊标本中发现癌症踪迹的古病理学家。他曾说:“木乃伊中发现的许多其他类型的肿瘤,均源自这些保存完好的恶性组织。目前最古老(公元400年前后)的病例(腹部肿瘤),见于一具出土于埃及达赫莱的木乃伊。”

古病理学家在其他病例中并未发现具体的肿瘤标本,他们只是在木乃伊体内找到了肿瘤曾经生长过的痕迹。

例如,某些木乃伊的颅骨或肱骨上密布的微孔,可能是皮肤癌或乳腺癌转移造成的。1914年,考古学家们在亚历山大地下陵墓中发现的一具埃及木乃伊(2 000年前)体内存在肿瘤侵犯骨盆的迹象。人类学家路易斯·利基(Louis Leakey)不仅曾发掘出迄今为止年代最为久远的人类骨骼化石,而且在附近的某处遗址发现了一块200万年前的下颌骨,上面带有非洲东南部地方性淋巴瘤的痕迹(该肿瘤的来源从未得到病理学证实)。

如果上述发现能作为恶性肿瘤存在的证据,那么癌症绝对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现代”疾病,它应该是我们在人类标本中见过的最古老的疾病之一,当然,癌症可能是人类发展过程中伴随人类最为长久的疾病。

众病之王

其实,癌症的出现是一种双重否定的产物:只有当所有其他人类杀手被消灭之后,癌症才能堂而皇之地占据主导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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