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散步分享 http://blog.sciencenet.cn/u/fqng1008 前三十年写日记,后三十年写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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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懂中医”的故事

已有 4207 次阅读 2021-5-30 18:03 |个人分类:医学史话|系统分类:科研笔记

(一)迟到35年的学位证书

2017年3月3日,中国中医科学院研究生院下发【2017】8号文件,是针对“赵洪钧同志学位问题的复函”:

收到《关于赵洪钧<近代中西医论争史>学位问题的申诉书》和张洪林等校友的联名信后,中国中医科学院领导高度重视,指示我院调查核实有关情况。……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暂行办法》,赵洪钧同志符合硕士学位要求的基本条件,拟报请中国中医科学院学位评定委员会批准,授予赵洪钧同志硕士学位。

我们热忱欢迎赵洪钧同志参加中国中医科学院2017年研究生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热请邀请赵洪钧同志在4月中旬,为我院师生作一场中西医论争史专题学术讲座,往返交通和食宿费用由我院承担,敬请俯允!

赵洪钧(原名赵红军),1968年毕业于第七军医大学,中国中医研究院1978级医学史专业研究生,并担任中西医结合研究生班班长。他的毕业论文《近代中西医论争史》使他一举成名,也让他名落孙山,成为35年后才拿到学位证书的人。事实上,他的论文1981年通过了硕士毕业论文答辩,1982年和1985年两次向中医研究院提交了学位申请表,但因为种种原因,被拒绝授予学位证书。

无独有偶,胡适于1917年在哥伦比亚大学毕业,也没有拿到博士学位(按那时美国的制度,等于没有毕业)。因为他的导师杜威不看好(其实是不懂)其论文《中国古代哲学方法之进化史》。《胡适口述自传》作者唐德刚说:“不幸他(按指胡适)的论文气魄太大,真知灼见太多,他就倒霉了。韩文公曰:‘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六位考他的番邦学者,有谁又学过伯乐之术呢?因此我们的千里‘洪骍’(按:是胡适的另一个名字)就被他们花下晒裤地活活的糟蹋了——糟蹋到现在。”(《胡适口述自传·第五章:哥伦比亚大学和杜威》)

过了10年,即1927年,胡适才亲返纽约拿到学位。这是因为,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在当时的中国影响巨大。“杜威亲临中国,一住两年。他亲眼见到胡著《中国哲学史大纲》在学术界的声势,这才自愧有眼不识泰山——这本划时代的名著,原来就是他不让‘小修通过’的‘博士论文’啊!加以胡氏朝夕相从,公谊私淑,都使杜威有改正以前错误之必要。”(《胡适口述自传·第五章:哥伦比亚大学和杜威》)

然而,洪钧老师与胡适的情况略有不同。胡适的评委们完全不懂汉学,而《近代中西医论争史》的个别评委却因为“中西医论争”余波未平(研究院内部也存在西学中与中医的矛盾),几乎挫折了一位学问家的前程。但没想到,这位学生愈挫愈勇,一发而不可收拾,最终成为了真正的中医大家。

2019年4月17日下午,河北中医学院杏苑校区1号报告厅举行兼职教授聘任仪式,享誉海内外的中医学家洪钧老师受聘该校兼职教授。院长高维娟、副院长王占波及相关处室主要负责同志出席,人事处处长高淑辉主持聘任仪式。聘任仪式结束后,洪钧老师以“望闻问切、视触叩听和仪器检查——诊法的认识论、信息论、系统论意义和中西医结合”为题,作了精彩的专题报告。这是1996年辞别该校后他再一次登上河北中医学院讲坛,纵横古今,融贯中西洋洋洒洒地讲了两个多小时。师生们深为其渊博的知识、睿智与灼见而折服。尤其是他自己临床多年总结的高血压的脉象特征,让300余名师生耳目一新,受益匪浅。

(二)为了“懂中医”的跋涉

我的面前,是不久前学苑出版社寄来的《赵洪钧医书十一种》。收到这套丛书的时候,我的眼里滚动着泪珠:洪钧老师终于“懂中医”了。

这套丛书的《内经时代》(修订版)还保留着他1985年4月25日写的,当年自印本末尾“告读者”:

四年前,洪钧卒业于中国中医研究院,学写了一本小册子——《近代中西医论争史》作为学位论文。原想滥竽充数、蒙混过关。岂知颇受学位委员们器重,提出许多修改意见,必欲拙著完美无缺。三、四年来,反复审评,全文已印送海内学界,专家多示鼓励,终无济于事,至今仍未蒙高抬贵手。

于是闭门思过,反复回味修改意见。如此两年,大约一年前方恍然大悟。原来那意见的宗旨是说:你不懂中医!

然而,把有关中医的浅见,都修改进那本小册子里去亦欠妥当,只好着手写《内经时代》。

这本小书不想全言人所已言,却有意直入轩歧堂奥,很可能适证明作者不懂中医。果如此,于我无损有益,再学习就是了。于学委们足示其法眼明鉴。

洪钧自知才不及中人,学略涉皮毛。此番抛出这本小册子,更是浅学即试。其中大谬甚多是必然的。饱学如棒喝《论争史》者或不屑一顾。然学界慧眼卓识者何止千百,必不肯让谬说流传。若有几个高手略出余绪,将《内经时代》批得落花流水,当额手称庆。无论持何态度,以何方式,凡能纠我一谬论者,即堪为我师;凡能补我一不足,言我所未尽言者,即引为学术同志。谨拭目以待。然年届不惑,每恐老之将至。恭候三年,过此不报。

《赵洪钧医书十一种》展示了洪钧老师从理论到临床的耕耘历程,以及呕心沥血的“杜鹃啼血”情怀。正如出版社编辑主任黄小龙所云:“从赵先生的临床疗效和他的著作来看,赵先生可谓是‘博古通今,医贯中西,学验俱丰’。这就是本社不计盈亏,出版《赵洪钧医书十一种》丛书的原因。好的著作,应当分享给读者,流传于后世。”书目如下:

(1)《近代中西医论争史》(1983内部,1989安徽科技出版社,2012、2019学苑出版社);(2)《内经时代》(1985内部,2012、2019学苑出版社);(3)《中西医比较热病学史》(1987内部,2019学苑出版社);(4)《伤寒论新解》(与马堪温先生合作,1996,2014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9学苑出版社);(5)《希波克拉底文集》(译著,1990安徽科技出版社,2008年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9学苑出版社);(6)《中西医结合二十讲》(2007年安徽科技出版社,2019学苑出版社);(7)《医学中西结合录》(2009人民卫生出版社,2019学苑出版社);(8)《赵洪钧临床带教答问》(2010人民军医出版社,2019学苑出版社);(9)《赵洪钧医学真传》(2016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9学苑出版社);(10)《赵洪钧医学真传(续)——方药指迷》(2019学苑出版社);(12)《赵洪钧医论医话选集》(2019学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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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0-1  2019年11月,学苑出版社出版的《赵洪钧医书十一种》

(三)我们的交往

我与他的交往正是他的硕士论文答辩前后。1981年暑假,在湖北中医学院的教师阅览室,我花了一个多月时间认真地阅读了余云岫的《医学革命论》(《余氏医述》)三集,记了满满的一大本笔记,随后写了“余岩及其《医学革命论》”的读后感。当时,我从他的师弟胡乃长那里得知他正在从事“近代中西医史”的研究,就寄去了自己的论文请他指教。

我还存有当年的原稿,洪钧老师对拙文做了多处修改,并提出了两点重要意见:“(1)评余氏应考虑政治影响,不是纯医学问题,也不能只讨论医学理论;(2)评余文必牵动近代医学史全局,此事颇复杂,应多掌握资料,才能全面,不然不堪一问。”他的评议让我知道自己的浅薄,于是知难而退。

此后,洪钧老师被分配到河北中医学院医史教研室。我于1985年考上母校的温病学专业研究生。不久得知他内部刊印了《近代中西医论争史》、《内经时代》和《中西医比较热病学史》,我也成了他的这些著作的首批读者。随后,我们与湖北科技出版社合作编写《第三代中医论丛》(国内各院校研究生中组稿),他也寄来大作“近代中日废止中医泛论”。(湖北中医学院研究生会,中国中医研究院研究生会. 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1987.9第一版,137-147)

与此同时,他已经获得了较高的学术声誉。在安徽科技出版社正式出版《近代中西医论争史》不久,日本学界就主动邀请他出席主旨为“科学与传统”的第六次国际东洋医学会。著名美国科学史家席文(Nathan Sivin)教授,为此书撰写了长达17页的英文摘要,刊登在美国出版的《中国科学》1991年10月号上。而且,席文教授曾经私下里向他的导师马堪温研究员表示,他很‘嫉妒’马有洪钧这样的学生。通过《近代中西医论争史》,国内有关学界和西方汉学界,很多人都知道赵洪钧这个名字。

1996年底,由于不堪忍受环境的压迫,他毅然辞职回到河北省威县的故乡白伏村。不久,又到英国投奔导师马堪温研究员,在那里从事医学史和临床工作一年半。后来再次回到故乡近20年,一直为那里的父老乡亲守护健康。其间,一边看病,一边写作,先后出版了《伤寒论新解》、《中西医结合二十讲》、《医学中西结合录》、《赵洪钧临床带教答问》、《赵洪钧医学真传》等著作。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他在刘观涛、陈东枢和胡世杰等好友的鼓励和支持下,于2009年创办了《赵洪钧医学传心堂》新浪博客,目前门人、粉丝众多。“堂训”亦简明扼要地突出了他的“中西医结合”情结和做人、治学理念:

医虽小道,性命攸关。医术不可浅薄,医德尤宜淳厚。医有中西不同,学无门户之见。融会贯通中西医道为理想,博涉精研古今学问是坦途。崇尚科学实验,不语怪力乱神。刻苦治学,技术精益求精。诚信济世,病家利益至上。尊师重道做谦谦君子,教学相长成未来大医。

2006年,我院创办《中西医结合传染病学报》,请鸿钧老师来指导了10天左右。本打算邀他来深工作,但因我能力有限,始终不能帮他摆脱困境。

有人在读了他的《近代中西医论争史》和《内经时代》之后,由衷地称赞他“为二十世纪中医界出现的少数几个奇才之一”。这一点,我是非常认可的,他的坎坷经历以及刚毅不屈的气质,值得我终身为师。

(四)看山的三重境界

在《赵洪钧医学传心堂》的博客里,看到我30多年前(1985)写给他的一封信,今天的感觉是“真有点‘初生牛犊’的味道,窃喜。”写那封信的时候,我正沉醉在初读《内经时代》的惊诧之中。信中说到:“大多数老先生都有一根棒子,曰‘你不懂中医’。其实,这根棒子打在他自己身上才正好恰当。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确不懂中医,或者如某些人所云‘本人亦略知皮毛’”。看来,所谓懂中医者,非在门户之中,而在于站的有高度,看的有深度,还有一个时间性和空间性相统一的整体观念。”

这一点,与李建民研究员的看法不谋而合。他在“评赵洪钧著《内经时代》”中明确指出:“今后之学子欲探索《内经》的方技世界,都必须以这册《内经时代》为垫脚石,重新解读《内经》。”

2007年,上一轮中医存废之争后,学苑出版社为了配合,出版了一本余云岫与恽铁樵专著的合订本——《灵素商兑与群经见智录》。这的确是第一次中西医论争过程中,代表各自立场的、举足轻重的两本小册子,也是论争过程中最具学术性的才智较量。值得思考的问题是,为什么恰恰是两位曾经的出版界人士而非中医的长期从业者,充当了中西医论争的中坚人物?一位师弟很切题地回答了这个质疑:“只缘身在此山中”。可见,懂与不懂不在于从事专业工作的时间长短,更重要的是身处的高度;舍此便没有进得去且出得来的胸襟。

我认为,近代以来,研究《内经》最具学术特色的是三本小册子。即余云岫的《灵素商兑》、恽铁樵的《群经见智录》和洪钧老师的《内经时代》。前二者为“科学主义”背景下中西医论争的代表性著作,后者是历史唯物主义宗旨下的《黄帝内经》还原性(中医理论发生学)研究。

宋·苏轼《题西林壁》云:“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是隐喻从多个角度看问题以期获得庐山“真面目”的领悟。而且告诉世人,为什么有的人身在其中,却无法看清庐山的缘故。近来有人取其诗意,采用微画雕《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图像化方式,刻画出从正面、侧面,从远处、近处、高处、低处看庐山的形象,来呈现其各种不同的面貌,从而启示如何摆脱“盲人摸象”的狭隘。

我在“《内经时代》序后思絮”一文中,解释了看待《黄帝内经》的三种视角,即仰视、平视和俯视。何谓仰视,即“高山仰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中引以赞美孔子:“《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但有一个缺点,可能终其一生不得要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何谓“平视”,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见唐·杜甫有《望岳》三首之一咏东岳泰山)《内经》是中医学的渊源,各种学派均发轫于此,自有老大自居的气势。何谓“俯视”?即将中医学与其他各种古代医学相提并论,是门户之人难以达到的境界。

当然,三种视角并非针锋相对。比如俯视,必以仰视为前提,虽然今天看来两千年前的《内经》颇为虚悬,甚至有点不着边际,但仍然是那个时代最优秀的学者讲述的最精彩的医学故事。试想,如果你处于那个时代,人体和疾病的认识还非常表浅、粗糙的时候,能如此巧妙、如此智慧地运用自然哲学来构建一个超前的医学体系?其创新能力难道不应该获得十二万分的敬意?即使你以循证医学为工具写出了当代医学对某种疾病的诊疗指南,也不能对张仲景《伤寒论》构筑的辨证论治体系嗤之以鼻,因为1800年前人们对疾病的发生发展还云山雾海,处在混沌之中,我们的这位先贤竟然开启了辨证论治的临床思维,难道不是那个时代叹为观止的最佳选择?

(五)学无中西之分,仅有精粗之别

所谓中学、西学,其实没有非常明确的定义。人们把中国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直到19世纪为止的文明和学问,叫做中学,实际上是以儒学为中心的道德系统和意识形态。19世纪以后,中国开始跟西方接触,接受到现代的学术思想,这些学术思想当时就简称为西学。

18世纪的时候,英国已经开始走向超级大国了,但是我们的朝廷和民间还是用旧的眼光来看待人家西方。一直到了1840年中国和英国打了一仗,大家知道叫“鸦片战争”,在英国叫第一次通商战争,他们认为是因为中国拒绝与他们通商而爆发的战争。结果中国被打败了,这个刺激让中国人刻骨铭心。一个天朝上国被一个蛮夷打败,不得不令人反省,于是就有了先进知识分子走向现代化的第一步:用新的视角看待西方。

随之,中学西学之争出现了。我们知道,在这场争论中,张之洞提出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赢得了当时朝廷内外知识精英的共识,但之前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他就是冯桂芬(1809~1874)。

冯桂芬是晚清思想家、散文家,曾师从林则徐道光二十年进士,授编修咸丰初在籍办团练,同治初,入李鸿章幕府。少工骈文,中年后肆力古文,尤重经世致用之学。在上海设广方言馆,培养西学人才。先后主讲金陵、上海、苏州诸书院。冯桂芬为改良主义之先驱人物,最早表达了洋务运动中体西用”的指导思想。著有《校邠庐抗议》《说文解字段注考证》《显志堂诗文集》。

冯桂芬受顾炎武的学术思想影响,十分尊重敬仰顾炎武。凡抵京城,必前往顾炎武祠致祭。冯桂芬自己相信二种操守:第一,是万钟粟千匹马也不能改变他的节操。第二,是私下自谓:不居人之下,在人们眼里,他永远是个文人学士,不以吏事相许,不凭官位对待他人。他在思想史上的贡献主要有四点:

1. 较早地提出了系统的变法主张,涉及经济、社会、教育、政治、军事、外交等方面。他去世以后,其治国理论如:裁减冗员、精制规则、停捐输、变科举、广取士、废武科、采用西学、制造洋器等,全都被朝廷甄别、采纳,大部分得以施行。

2. 鲜明提出较为全面的“采西学”主张。从“制洋器”起步,提出“采西学”将学习内容从西方的坚船利炮加以拓展。主张在传统文化的“法后王”后加上“鉴诸国”,不仅要从历史眼光,更要从世界意识的维度开展变法。特别是其六不如夷说,在近代中国学习西方的思想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3. 以唯善来消解近代化过程中的中西、古今矛盾。“法苟不善,虽古先吾斥之;法苟善,虽蛮貊吾师之”。他认为在法里,古今、中西之别都不重要,善与不善才是惟一标准。

4. 比较理智地兼顾理想与现实的关系。虽然他官做的不大,但在京师十多年,且在翰林院,与上层官僚关系密切,有机会了解很多政治具体运作过程的内幕,对他改革思想的深刻性、方案可行性有重要意义。例如在《校邠庐抗议》原稿,冯桂芬有设立“奇才异能科”的建议,但考虑到操作难度,到定稿时删去。

但是,冯桂芬“唯善是从”的思想并没有得到后世认同,中学、西学仍然成为民粹主义和科学主义争论的依据,角力的焦点。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学西学之争又出来了,再一次粉墨登场,绵延至今。

其实,学问作为知识来说,无所谓中西。学就是学,是人类文明共同财富,关键是造福于民。所以有中学西学之争,争的是背后现实利益,计较的是各自的意识形态。古代希腊有一个毕达哥拉斯定理,但中国古代一个叫商高的人,早就发明这个定理了。可以说这个定理不应该叫毕达哥拉斯定理,而应该叫商高定理。但我们不能说三角形的定理是中国的学问,不是西方的学问,或者说西方的学问中国就不能接受。

作为学问或学术,有先后、精粗、正确与错误之分,无所谓中西,谁先进就学谁的,这是清末那一代以冯桂芬为代表的先进知识分子的理念。事实上,不论是人文科学、社会科学或者是自然科学,都不归某一个民族、国家垄断,即使是最机密的科学;谁能够掌握,能够应用,它就造福于谁。

而且,知识是不断进步的,精细的、准确的知识取代粗糙的、模棱两可的知识,是现代科学取代古代自然哲学的原因,也是现代科学不断进步的根本。因为真正的科学,也是在不断自我否定的过程中进化的,要反映客观世界真实性,反映事实的真相,并非一蹴而就,也没有轻易获得的终极真理,只是通过努力越来越接近它而已。有人说,科学是求真的学问,科学的所有努力,都是求真道路上的长途跋涉:为了认识真相,不断地否定之否定,没有永远不变的理论。

人类的文明史可以简单地分成两段。一段是轴心时代的文明,不同的地区在近似的时间段先后出现了古代的四大文明或五大文明。那时候的文明可以用“天马行空”来描述,先贤们“顾左右而言他”,用事物的表象来推测事件的内在联系,用取象比类来阐述因果关系,一下子出现了“知识爆炸”的情形。但是,那个时代的学问比较粗糙、不太客观和精细,用想象的、虚构的联系来取代事物的真实联系。到了第二个阶段,当人们逐渐具备逻辑思维和受控实验技能的时候,开始从事物本身以及事件的内在机制寻求因果关系,建立起一整套的现代科学规范,并形成系统的现代科学理论,从此进入到科学时代。科学时代的特征是,科学理论与应用技术相互支撑、相互促进,出现了科学技术进步的加速度效应,也迎来了工业革命、信息革命的到来。从此,人类社会日新月异,突飞猛进

人类社会的现代化、科学化是从16世纪开始的,这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必然选择。虽然它最早发生在西方,但却是人类进步唯一道路,而不只是西方的道路。中国的现代化,是从19世纪末开始接触现代科学为起点的。虽然起步比西方晚,但不能认为现代科学就是西学,它是促使人类进步的共同学问。现实也告诉我们,不论哪个国家、哪个民族,都要从现代科学中获取社会进步的动力,走现代化这唯一正确的道路。它不是西方的,只是西方早走了一步,获得了现代科学最先的眷顾,看到了现代科学最早的光明。我们中国人也要走,所有一切后进的国家都要走,故现代科学并非是西方的专利,现代化也不是西方的道路。

当然,中国有中国的特色,每一个国家、民族都有它的特色,不可能大家走向现代化的姿势一模一样。但这个特色是第二位的,融入人类进步的光明大道才是首要的。因此,作为学问或知识,它是不断进步的,各地区、各民族的文明是可以在交流中取长补短,向前发展的,所有的固化都是徒劳的。

结合本文,所谓“懂中医”,仅仅是阻止“与时俱进”的说辞。试想,许多人做了一辈子中医,还是“仅知皮毛”,那是不是要人们在汗牛充栋的“中医”里永远也别出去?如果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我们又怎能谋求它的与时俱进?其实,屠呦呦离“懂中医”还相去甚远,她仅仅读懂了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一段话,就取得了划时代的科技成果。请问要求“懂中医”的大佬,你们终其一生,能够明白这段话的涵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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