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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说明,本节所谓熟语和汉语语言学上的熟语不同。洪钧所谓熟语,指众人经常讲因而很熟悉的词语。
1. 为什么要从几个熟语说起?
讲解任何学问,都最好是从读者或听众已有的有关知识说起。这样不但循序渐进,还能调动人们的兴趣,因而更容易有所收获。
洪钧要讲的这几个熟语,都是近百年来几乎天天讲、人人讲、到处都在讲、书本上和口头上一直讲的,因而是男女老幼凡略有知识者,都很熟悉的,当然,也是和《周易》关系很密切的,却是《周易》专家们很不重视的。但愿不是他们没有认识到的。
总之,洪钧觉得,出了那么多关于《周易》的书,发表了那么多关于《周易》文章,成立了那么多《周易》学会还有公司,还组织过受众面最广的《周易》学术讲座,却很少涉及这几个对近现代中国影响很大的熟语及其和《周易》的关系,因而读者和听众不知道,原来自己天天在念叨《周易》当中的话。这样的结果无论对求其真的《周易》学者,还是对于求其用的《周易》商家乃至《周易》投机家来说,都是不能令人满意的。
或问:你要说哪几个熟语呢?
答曰:先说三个:革命、鬼子、蒋介石。
这三个熟语之重要,不必进一步一一介绍。说它们代表了半部中国近代史的主旋律毫不为过。
先说洪钧认为最重要的、人们说得也最多的“革命”一语。
2. 革命、孙中山、邹容和《周易》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是中山先生著名的遗训。洪钧原以为,近代革命口号最先由他喊出来。但是,经粗略研究发现:近代国人重拾革命一语并高呼之、普及之,首先应该归功于邹容大将军的《革命军》。此文至今读起来还是令人热血沸腾。且看大将军如何大呼革命!
至尊极高,独一无二,伟大绝伦之一目的“革命”。巍巍哉!革命也!皇皇哉!革命也!
吾于是沿万里长城,登昆仑,游扬子江上下,溯黄河,竖独立之旗,撞自由之钟,呼天吁地,破颡裂喉,以鸣于我同胞前曰:呜呼!我中国今日不可不革命,我中国今日欲脱满洲人之羁缚,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独立,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与世界列强并雄,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长存于二十世纪新世界上,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为地球上名国、地球上主人翁,不可不革命。革命哉!革命哉!我同胞中,老年、中年、壮年、少年、幼年、无量男女,其有言革命而实行革命者乎?我同胞其欲相存、相养、相生活于革命也。吾今大声疾呼,以宣布革命之旨于天下。
革命者,天演之公例也;革命者,世界之公理也;革命者,争存、争亡过渡时代之要义也;革命者,顺乎天而应乎人者也!
《革命军》一万九千言,大呼革命一百零三次。文中激荡着磅礴的豪情和正气。作者邹容不愧为杰出的民族、民主革命家。如果知道他撰此文时只有十八岁,牺牲时只有二十岁,更会为他的壮举和才气动容。他没有看到辛亥革命,却无愧于国民革命大将军的追赠。一个能孕育出这样千古豪杰和才士的民族,必然不久就会步入世界强国之林,因为必然会有一批批类似豪杰和才士涌现于这个民族,完成邹大将军未竟的革命大业。
以上所引《革命军》最后一句:革命者,顺乎天而应乎人者也!就出自《周易》。经文如下:
䷰革:巳日乃孚,元亨,利贞,悔亡。
初九;巩用黄牛之革。
六二:巳日乃革之,征吉,无咎。
九三:征凶,贞厉,革言三就,有孚。
九四:悔亡,有孚,改命,吉。
九五:大人虎变,未占有孚。
上六: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征凶。居贞吉。
这是今通行本《周易》经的第四十九卦全文。
拙见以为,此卦取名“革”,就是因为其中有四条爻辞里有“革”字。此外别无深意。至于革字如何讲,请看下文。
《易经》中“革”字共七见,除《革》卦五见外,还有:
《遯》六二:执之用黄牛之革,莫之胜说。
《鼎》九三:鼎耳革,其行塞。雉膏不食,方雨,亏,悔,终吉。
“黄牛之革”就是黄牛皮做的皮革。《革》初九“巩用黄牛之革”也是黄牛皮革的意思。故不能说革字的意思都是革替、改换之义。
至于“鼎耳革”应该是鼎的耳坏了,因而换了。后来因此有了“鼎革”一语,指改朝换代,也是革命之义。
或问:经文中有五个革字,一个命字,不是可以组成“革命”一语吗?
答曰:是的!但革命一语却不是这样来的。《革》九四经文中有“改命”一语,说革命来自改命大体可通。如果有一位善于联想的当代《周易》专家,说《革》卦意在改革开放,也算是继承了《易传》解经的传统,因为不能不允许这样的积极联想。然而,革命一语不是直接来自经文,而是来自《革》卦的《彖传》如下:
“《彖》曰:革,水火相息,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巳日乃孚」,革而信也。文明以说,大亨以正,革而当,其悔乃亡。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义大矣哉!”
至此不得不说明《易传》之传是什么意思。《说文解字注》说:“凡展转引伸之偁皆曰传。”故《易传》就是“展转引伸”《易经》的。《彖传》还是《易传》的第一传。
只是洪钧要说,虽然《彖传》解出——实则是看到革字联想出革命来,它的具体解释却很牵强。
试看,《彖》辞开始就解革字说:“革,水火相息,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这样据卦形把革解作“水火相息,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与革命不相干,与改换也不相干。我们总不能说,这是反对同性恋。故愚见以为,这条《彖》辞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中间两句“‘巳日乃孚’,革而信也。文明以说,大亨以正,革而当,其悔乃亡。”解得也毫无道理。其实卦辞不过是说:到祭祀那天才去捉俘虏作为人牲。很顺利,利兆,悔恨消除。
总之,作为后人,我们基本上都没有记住,因而很少人理睬这条《彖》辞的前三句。我们只记住了“汤武革命,顺乎天应乎人”。这就够了。即便一部《周易》只给我们提供了“革命”这个有生命力的词语,也值得我们研讨了。总之,革命二字之重要,不是它对《易经》解释得多么贴切、准确,而是它解出了二千年来、特别是近一百年来的中国人的普遍要求。
3. 鬼子的来历
近代国人称洋人为“鬼子”或“洋鬼子”,源于《周易》《既济》和《未济》。原话是:“九三:高宗伐鬼方”(《既济》);“九四:……震用伐鬼方,三年有赏于大国。”(《未济》)。鬼在这里不是鬼神之鬼,而是指异族敌人。鬼方是殷高宗打了三年仗才打败的一个国家。
总之,鬼子之说是近代列强侵略中国之时,又唤起了国人心目中遥远的民族记忆。可惜,这次遇到的异族敌人,要比殷商时期的鬼方强大很多,国人前仆后继奋斗了一百多年才站起来。
4. 蒋介石和《周易》
蒋公名中正,字介石,是最典型的出自《周易》名字。洪钧相信,当初给蒋公取名时,找的是一位饱学的宿儒。我们先引经文看看这个名字的出处。
䷏豫:利建侯、行师。
初六:鸣豫。凶。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
六三:盱豫。悔迟。有悔。
九四: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
六五:贞疾,恒不死。
上六:冥豫,成有渝。无咎。
这是今通行本《周易》经的第十六卦的卦形、卦名、卦辞和爻辞。
毫无疑问,“介石”二字取自《豫》卦六二爻辞“介于石”。但愚见以为,取此卦之爻辞做名字,还是看上了此卦的卦辞:利建侯、行师。
建侯就是封侯,行师就是统领三军。这都是旧时男子的理想追求。
蒋介石确实在自己身上,实现了当初取名的厚望。
他担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时四十来岁,后来更是国军三军总司令。行政上,他的地位已不止是封侯拜相,而是君临天下,做了二十来年实际上或名义上的中国元首。1945年开罗会议时,他和美国总统罗斯福、英国首相丘吉尔并列,是近代以来中国元首首次以大国、战胜国的首脑出席最重要的国际会议。这些都超出了《周易》对他的预期。
至此还没有交代“中正”的来历。原来这是直接取来了《豫》卦六二的《象传》:“‘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其实,中正和“不终日,贞吉”毫无关系。没有哪个现代人能从“不终日,贞吉”这五个字中找出“中正”的意思来。何以如此,以后会详细交代。先说从网上看到的对“介于石,不终日,贞吉”的很有意思的解释:
被夹在石头中,不到一天就出来了,兆示吉祥。
这不免使人想起1936年12月12日的西安事变。当时老蒋闻枪声仓促逃跑,爬到后山上的一个大石头缝里躲藏。这就是“介于石”。不久他被张、杨的手下找到,弄到西安高级宾馆——安全了。这就是:“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
看来《周易》的神妙真是匪夷所思。它不但能预知一个人四十年后封侯拜相、统领三军,还能预知他五十年后遭遇兵变,藏在大石头缝里逢凶化吉。
5.毛泽东的名字和《周易》
如果问严肃的《周易》学者:毛泽东的名字和《周易》有无关系?他们会说:没有!如果问不太严肃的学者,他们会说:可能有。如果问一位江湖或山寨“学者”,他很可能回答说:不但有而且很密切!
下面洪钧试着按江湖或山寨《周易》“学者”的方式,说一下毛泽东和《周易》的关系。
毛泽东的“泽”字,是《周易》八经卦取象之一。即乾天、坤地、艮山、兑泽、坎水、离火、震雷、巽风。故泽东二字不仅仅意味着此人将弄潮造福于东方,而且暗示他一生中的很长时期与山泽为伍。至于东字,表面上与《周易》无关,实则关系很大。盖震在东、巽在东南。毛公创业先是在东南方搞革命风雷。然而,《周易》《说卦》云:“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意思是说,天帝的事业将成就于《坤》、《兑》、《乾》、《艮》。这四卦居于西北方,故毛泽东的事业要成功于西北。试看井冈山、瑞金等毛公起事之地都在东南,而延安、西柏坡等胜利之地则在西北。可见毛泽东的名字、生平活动及其事业成就都可以据《周易》得到“圆满”的解释。
6. 咸亨酒店和颐和园
在我国近代史上,有两处供人游玩之地很有名,和《周易》的关系也很密切。它们一南一北、一小一大,分别是鲁迅先生笔下的咸亨酒店和慈禧太后的颐和园。
关于咸亨酒店洪钧想偷偷懒,引用网上的两段文字如下。
咸亨酒店,清光绪甲午年(1894年),鲁迅先生的堂叔周仲翔等在绍兴城内都昌坊口开设一家小酒店。咸亨二字取自《易经》“含弘广大,品物咸亨”句中,即万事顺利的意思。因在鲁迅先生的小说《孔乙己》、《风波》、《明天》作为重要背景,故而闻名。咸亨酒店经营数年后关门歇业,成为历史的陈迹。
1981年鲁迅先生诞辰一百周年之际,在绍兴都昌坊口的西首,尘封的咸亨酒店重新开业,并获得“中华老字号企业”、“中国餐饮名店”等荣誉称号,先后在北京、上海、南京等地开设30家连锁分号。
只是,在此有必要指出,以上引文中有错误之处。即“含弘广大,品物咸亨”不见于《易经》而是取自《易经》第二卦的《彖》传。全文如下:
《彖》曰: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坤厚載物,德合無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牝馬地類,行地無疆,柔順利貞。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順得常。西南得朋,乃與類行。東北喪朋,乃終有慶。安貞之吉,應地無疆。
现在说一下颐和园的来历和含义。
《颐》是《易经》六十四卦的第二十七卦。卦形和经文如下:
䷚颐:贞吉,观颐,自求口实。
初九:舍尔灵龟,观我朵颐,凶。
六二:颠颐,拂经,于丘颐,征凶。
六三:拂颐,贞凶。十年勿用。无攸利。
六四:颠颐,吉。虎视眈眈,其欲逐逐,无咎。
六五:拂经,居贞吉,不可涉大川。
上九:由颐,厉吉,利涉大川。
不过,从经文中看不出颐字的含义。其含义在《易传》的《序卦》和《杂卦》中。其中说:“颐者,养也。”“颐者,养正也。”于是颐和园就是颐养和气与正气的地方。如果再参看其他经典,颐字还有长寿之义。《礼记·曲礼》就有“百年曰期颐”之说。
总之,颐和园取名本于《周易》。至于慈禧太后为了修建颐和园动用海军军费,为后人诟病,最后导致甲午海战中国惨败,则是中国近代史上最为国人愤慨而又丧气的大事件。
7. 推荐一篇文章
网上不是没有人介绍和《周易》有关的词语,相反,有关文章或帖子还相当多。然而,其中没有一个有专家名头,而且介绍洪钧说的这几个熟语的。
洪钧本来想介绍一下与《周易》相关的成语,却有人先我而发了。浅见以为,写得最好的一篇是:《周易》成语知多少?作者:湖北郧西一中贺德才。
建议对本节感兴趣的朋友都读一下该文。但想顺便说一下,贺文还是漏掉一些出自《周易》的、相当常用的成语如下:
从一而终、夫妻反目、汤武革命、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困于酒食、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外柔内刚、内柔外刚、不能正室、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载鬼一车、自天佑之,吉无不利、赦过宥罪、大衍之数、万物资始、万国咸宁、盈不可久、修辞立诚、进退无恒、阳气潜藏、与时偕极、德合无疆、防微杜渐、天玄地黄、开国承家、宗庙社稷、震惊百里、不丧匕鬯、日中见斗、重门击柝。
洪钧就不一一指出上述成语的出处和含义了。
最后说一下,本书前两节的内容是相当轻松地说《周易》,或者说这两节比较容易引起读者对《周易》的兴趣。但是,不得不告诉读者,自本书第三节开始,其内容就变得严肃甚至枯燥了。如果真想了解《周易》,请您静下心来,花些功夫认真读。不敢说洪钧说《周易》无懈可击,但敢说即便你是《周易》专家,也能从中有些收获。假如你是一般读者,读过之后也差不多进了《周易》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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