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弗拉卡斯托罗的贡献

（一）弗拉卡斯托罗其人

吉罗拉莫·弗拉卡斯托罗（Girolamo Fracastoro，1478～1553，图2-15）是一个奇人，传说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有一天正当他母亲抱着他时，突然被雷电击中，母亲当场死亡，他却安然无恙。

图2-15  吉罗拉莫·弗拉卡斯托罗（Girolamo Fracastoro，1478～1553） 

弗拉卡斯托罗约1478年生于意大利维罗纳，1553年8月6日卒于维罗纳郊外因卡菲别墅。早年进帕多瓦大学，1502年毕业后留校任教，1508年离开帕多瓦到维罗纳开业行医。1545年应教皇保罗三世之聘任特兰托公会会议医师。

其实，弗拉卡斯托罗还是一个地理学家、天文学家、音乐家、数学家、生物学家和天才诗人，他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级人物具有广泛兴趣的范例。笔者没有查阅到弗拉卡斯托罗更多的史料，只有《伟大的医生：一部传记式西方医学史》中那些文学式的描述：

在维罗纳（Verone）市附近，有一个精美的乡村宅邸。......宅邸的主人是一个粗壮的宽肩膀的男子汉，头发蓬松乌黑。他就是弗拉卡斯托罗。他的鼻子有点皱缩。他的朋友戏谑说，这是因为他长时间凝视着天上的星星所致。

弗拉卡斯托罗喜欢乡间生活，这儿的设备一应俱全，他有藏书室，这是永远提供他愉悦的地方。他有地球仪，借此随时关注新的发现之旅的航程。他有天文星盘。他也行医。出诊时，他会随身携带一本普鲁塔克（Plutach）的书，以便路上阅读。

在他的乡间宅邸里，他在舒适的房间里接待他的朋友。他们演奏乐器，相互间朗诵新近写的诗，讨论问题，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弗拉卡斯托罗也是一位作家，给旅居国外的朋友撰写妙趣横生的书札。他用拉丁语写精美无比、荡气回肠的诗篇和严肃的科技著作。他介绍诗歌艺术，揭示人的心灵，抒写同情和厌恶。他编写了一本天文学专著，也参编地理教科书。

最重要的是，他撰写了两部医学著作，这使他名垂千古，在医学史上牢固地占有一席之地。......世俗的统治者和教会的首领给予他种种荣誉，试图吸引他到宫廷任职。一般说来，他会婉转而坚决地拒绝给他的高官厚禄。他常常把自己的著作献给达官贵人，以示感激之忱，自己也深感满足。......

（二）《梅毒或高卢病》

这两部医学著作是什么呢？那就是1530年出版的叙事长诗《梅毒或称法国病》（Syphilis，or French Disease），以及1546年出版的《传染论》（De Contagionibus），为他赢得了世界声誉。

《梅毒或高卢病》通过讲述一个叫西菲利斯（syphilis）的牧羊人染此恶疾的故事，描述了此病的症状和治疗方法（用汞剂或愈创木治疗）。西文中梅毒（西菲利斯）一词也因此得名。

当时的医生们对梅毒这种所谓的“大痘疱”还没有清晰的认知，这种疾病肆虐全欧洲。医学家们相信，这种疾病是被哥伦布的随员们前往新大陆时带来的。人们对这新病有各种各样的称呼，法国人叫它是“那不勒斯病”，意大利人叫它是“高卢病”，俄国人叫它是“波兰病”，波兰人叫它是“德国病”——他们都要把这不名誉的疾病的发源地推向他国，找到一只“替罪羔羊”。直到弗拉卡斯托罗1530年出版他的长诗《梅毒或高卢病》，才使此病的名称获得统一的认识。

在《梅毒或高卢病》这部长诗中，弗拉卡斯托罗叙述了一个富有而英俊的青年牧人西菲利斯（Syphilis）的牧羊人拥有丘陵和草原，养了成千头牛羊。他违反古老的训诫，将阉割的羊群送去给大西岛的王阿西索厄斯，手上沾满牺牲者的鲜血，触犯了太阳神阿波罗。阿波罗为了对他施行惩罚，让他以及他邻国的居民都患上一种叫“Syphilis”的可怕疾病：患者腹股勾出现古怪的疼痛，甚至整夜都睡不着觉。为纪念这第一个患此病的人，于是“Syphilis”之名从此就产生了，中文将它翻译为“梅毒”。

如今，据WHO估计，全球每年约有数百万梅毒新发病例，主要集中在南亚、东南亚和次撒哈拉非洲。弗拉卡斯托罗的长诗写于1521年，模仿的是维吉尔（公元前70年——公元前19年）的《农事诗》，其开头读来饶有兴味：“多少多变的命运，多少萌芽，产生了一种凶恶而罕见的疾病。……它蹂躏了欧洲各地以及亚洲和利比亚的繁荣城市，在那次因高卢人而使它得名的不幸战争中侵入了意大利……我会讲述新的治疗方法，人类的智慧如何光荣地与这沉重的灾难作斗争，以及神的援助和对神的酬报。我将在大气和星空的奥秘之中寻求其隐秘的病因。”

（三）《论传染和传染病》

1546年出版《传染论》。该书描述鼠疫、梅毒、肺结核、斑疹伤寒等多种传染病，总结传染病的起因和传染规律，并介绍各种传染病的治疗和预防方法。他把各种传染病都归因于某种肉眼看不到的微粒（病芽，也可译为种子），这些微粒能在各种腐败物上繁殖，并具有不同的特性，引起不同的传染病。他还总结出传染病的传播途径有三条：（1）直接接触（如疥疮、麻风等）；（2）通过污染物间接传播，包括衣物、被单等；（3）通过空气传播（与呼吸道传染病关系很大）。

这就是弗拉卡斯托罗创导的“病芽”学说的主要思想，是近代微生物学的先声。在弗拉卡斯托罗看来，接触传染也就是腐烂从一个生物体传播到另一个生物体——就好像从一颗果子传播到另一颗果子，从一株树传播到另一株树，从一个人传播到另一个人。弗拉卡斯托罗认为，腐烂原则上可以按多种方式进行：一些疾病可以在远距离内传播，有些则必须通过接触，另外一些则通过“种子”来间接传播（每一种疾病都有它特殊的“种子”），它们可能隐藏在受污染的材料里，然后在宿主体内繁衍。

最后一点是不是看起来很眼熟？把“种子”换成“细菌”，这就是现代细菌理论了，而且提到了病因的专一性（因此，治疗也需要专一）和传播途径，等等。但果真如此吗？弗拉卡斯托罗提到的“种子”真的是微生物吗？当理解古人用词的含义的时候，我们需要特别小心——因为词语会变化，含义也会改变。通过阅读弗拉卡斯托罗的作品可以发现，他并不是在谈论活生生的生物。他认为传播疾病的“种子”是无生命的实体，就像洋葱里会使我们流泪的物质（这个例子是弗拉卡斯托罗书里提到的）。它们可以在宿主体内繁衍，但是它们也会来自天空，是大气或地球的变化创造了它们。如果我们继续向前追溯就会发现，弗拉卡斯托罗的解释来自一个古老的哲学流派，它的基本原则是世界万物相爱相杀，相爱者彼此吸引，相杀者彼此排斥。当然，在现代人看来，这几乎是无稽之谈。弗拉卡斯托罗虽然是一个聪慧之人，但他也无法摆脱时代的局限，他并不是黑暗时代里的灯塔。

弗拉卡斯托罗也不是第一个提出接触传染会引起疾病的人。当14世纪的黑死病抹去了欧洲大陆1/3的人口之后，欧洲的先贤们必须要面对无数不容置疑的证据，这些证据表明：疾病并不总是来自身体内部。许多卓越的头脑都试图来理解这个世界，他们得出了五花八门的结论。弗拉卡斯托罗的许多同时代人都在讨论接触传染。当然，这仍然是上帝的意志，当时很少人对此有公开异议，但是上帝的意志也需要通过生理手段体现出来。

弗拉卡斯托罗的猜测是那个时代许多相互竞争的学说之一，只不过他的说法更接近于事实的真相。这正如1642年中国的吴又可，他的“戾气学说”为什么让世人瞩目，因为它非常接近我们今天的微生物病原学。虽然东西方相隔100年，但吴又可的思辨比弗拉卡斯托罗的猜测更加精致，他把病原体与传染病的许多关系，传染病的许多特点揭示出来了。他的临证基础更加扎实，现象观察更加仔细。我们在前面已经介绍过，“戾气”是一种物质，吴氏认为戾气并非日月星辰水火土石，昆虫草木，痒气毒雾，四时气候，而是一种无形可求，无象可见，来无时，着无方，触之能病、病之能传的一种特殊物质。虽然不能说戾气就是菌、原虫或病毒，他也不可能在显微镜下看到病原体的形态结构，但通过临床实践和现象观察，而提出的学说已经非常接近事实真相了。

总之，无论弗拉卡斯托罗还是吴又可，他们的学说都是疫病学发展以及整个医学进步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