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美国现代外科学之父”，威廉•斯图尔特•霍尔斯特德（William Stuart Halsted，1852年9月23日—1922年9月7日）跌宕起伏而又精彩绝伦的一生就如同他在外科学实践、研究和教学方面卓越而影响深远的贡献一样，一直为后人津津乐道。2011年，约翰•霍普金斯的几位教授自发拍摄了一部霍尔斯特德的纪录片，在他们为此片建立的网站上，列举了霍尔斯特德的生平（www.halstedthedocumentary.org/halsted.php）。此文根据其译出，并结合维基百科和约翰•M•巴里所著《大流感：最致命瘟疫的史诗》中的相关部分进行译注，希望为大家提供一个了解这位外科学巨擘的窗口。

威廉•斯图尔特•霍尔斯特德生平

1  1852年

1852年9月23日生于纽约一个富有家庭。

2 1870—1874年

就读于耶鲁大学，但他显然不是一个刻苦的学生，因为他没有从耶鲁大学图书馆借阅过哪怕一本图书。

3  1873年

参加耶鲁与伊顿的足球比赛——首次的11人制足球赛。霍尔斯特德担任耶鲁的队长并打进制胜一球。

4  1874—1877年

霍尔斯特德回到曼哈顿，就读于位于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医学院位于第四大道二十三街的一栋4层建筑里。一层出租给了商铺，二层是教室、化学实验室和办公室，三层包含一个解剖博物馆、一个可容纳300人的圆形剧场，四层是有25张桌子的系统解剖实验室。霍尔斯特德长于社交，温和而具有领袖气质。他学习刻苦，成绩优异。他决定提前一年接受住院医师的考试。绝大多数学生住在城里，耗尽精力苦读，一些人甚至“依靠番木鳖碱和金鸡纳碱度过炎夏”。霍尔斯特德则前往布鲁克岛，在那里学习并放松身心。当他回到纽约参加考试时，其他人苍白而疲惫，他黝黑而精力充沛。他在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顺利提前成为住院医师，并以班级前几名的成绩毕业。这一年，李斯特从英国来到美国讲授无菌理论，鲜少有人——除了霍尔斯特德——认真听取他的观点。

5  1877—1878年

先后担任纽约医院、贝尔维尤医院的住院医师。他制定了床旁记录表，定期记录患者的脉搏、体温和呼吸以跟踪其生命体征。在这一年的年末，他结识了病理学家威廉•韦尔奇（William Welch），并与他成为密友。

6  1878—1880年

前往欧洲学习。他在维也纳师从吉亚利（Chiari）学习病理学，师从施内克（Schneck）学习胚胎学，师从毕尔罗特（Billroth）和布劳恩（Braun）学习外科学，并与毕尔罗特的助手米库利奇（Mikulicz）和Woelfler成为朋友；在维尔茨堡师从克利克尔（Kolliker）学习胚胎学，师从Stoeher学习组织学，师从冯•伯格曼（von Bergmann）学习外科学，在汉堡师从外科医生舍德（Schede），在基尔师从埃斯马尔希（Esmarch）。

7  1880—1886年

“纽约时期”，他一生中最活跃的一段时光——“精力充沛，不知疲倦”。霍尔斯特德在多家医院任职：在罗斯福医院，他带领两位助手——理查德•赫尔（Richard Hull）和弗兰克•哈特利（Frank Hartley）建立了门诊部，每周要花好几个上午做手术；在贝尔维尤医院，借助医院为他架设的帐篷式装置，他可以使用无菌技术开展手术；在长老会医院，他担任访问医师；另外还有钱伯斯街医院。霍尔斯特德同时还在哥伦比亚医学院任教指导解剖学课程，担任布莱克威尔岛慈善医院的访问医师和沃德岛移民医院的首席外科医师。在人们眼中，他英勇、无畏、充满独创性。由于日程太紧张，霍尔斯特德在慈善医院的手术往往安排在夜晚。

8  在钱伯斯街医院时，他采用自体输血的方法治疗“灯夫病”（一氧化碳中毒）——将患者的血抽出，使其暴露于空气中（摇晃它），再回输到患者体内。

9  他还联合乔治•芒罗（George Munroe）和小奥斯汀•弗林特（Austin Flint Jr）给65名学生进行“私人”测验。学生们参与查房、授课，由霍尔斯特德给予解剖学和病理学指导。霍尔斯特德被认为是一位“启发心灵的、魅力四射的师长”，他的学生都做得不错。他的班级每周有2个晚上会在9点到他的办公室接受私人测验，一直持续到午夜。

10  这段时间他与实习医师托马斯•麦克布莱德（Thomas McBride）居住在东二十五街（在麦迪逊和第四大道之间）。他们每周有数个晚上与年轻的学者们消磨在晚餐会、音乐剧、戏剧和热烈的讨论中。在这个时候，霍尔斯特德就是“力量与活力的榜样，充满生活的热忱与愉悦”。

11  1881年

霍尔斯特德时年29岁。他妹妹在初产时发生了严重的产后出血。当其他医生已经放弃挽救她的生命，霍尔斯特德接过了重担。他成功阻止了出血，但失血过多，死神近在咫尺。他将注射器插入自己的手臂，将自己的血液直接输注给妹妹。这可能是美国第一例异体输血。他的妹妹顺利康复。

12  1882年

在挽救妹妹生命的翌年，霍尔斯特德的母亲病重。当霍尔斯特德在午夜抵达时，她已经出现了黄疸和胆囊区肌紧张。他准确地诊断了感染性胆囊炎。在凌晨2点的灯光下，他将胆汁从母亲的胆囊内引流出来，并取出了7颗胆结石。这是美国最早的数台胆囊手术之一。

13  1884年9月15日

在德国海德尔堡举行的德国眼科协会年会上，约瑟夫•布雷特豪尔医师（Joseph Brettauer）宣读了一篇论文：维也纳医师卡尔•科勒（Carl Koller）利用可卡因氯化物进行眼部麻醉的的实验结果。纽约医师亨利•诺伊斯（Henry Noyes）在场听取了这一报告。1884年10月11日，霍尔斯特德读到了《医学记录》（Medical Record）上刊登的诺伊斯撰写的关于科勒这一工作的论文——“这种物质的方方面面还有待我们去探寻，然而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发现在其光明前景的另一面，存在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14  1884年

霍尔斯特德意识到了科勒的工作的重要性。如果可卡因能够阻滞眼部神经，那它为什么不能阻滞身体其他部位的神经呢？霍尔斯特德在自己、同事和学生身上进行了一系列实验。他们发现通过静脉注射可卡因，可以实现局部麻醉。不幸的是，他们全都发生了可卡因成瘾并因此丧命——除了霍尔斯特德和赫尔（他已移居至加利福尼亚州的圣巴巴拉）。霍尔斯特德在《纽约医学杂志》（New York Medical Journal）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可卡因的论文，其中包含一些可能是史上最为泄气的语句。“有多少完美解释它的可能性都已无足轻重，就像我们无法获得理解——为什么外科医师要去，而且要如此投入地、毫不迟疑地，对诸如局部麻醉这档子事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兴趣，这些事被他们认为（虽然没有明说）对于他们来说毫无疑问是特别的、充满诱惑力的；但我不认为这种境况，或某种意义上的拯救外科医师声誉的义务，比起在一个非常可观的程度上帮助别人的信念更重要。这促使我在几个月前将这个话题付诸笔端，它已经超越了一篇可供了解的论文——糟糕的健康状况几乎使我无法将其完成。”

15  1886年2、3月间

怀着治疗自己的愿望，霍尔斯特德登船前往温沃德岛。他只携带了航程所需的半量的可卡因。他没能支撑下来，甚至破坏船长的柜子盗取可卡因。

16  1886年5—12月

在父亲、弟弟理查德和朋友韦尔奇的鼓励下，霍尔斯特德化名“威廉•斯图尔特”来到巴特勒医院（位于罗德岛普罗维登斯）接受戒毒治疗。在治疗中，他转为吗啡成瘾。

【译注】当时人们试图通过使用吗啡来进行可卡因成瘾的戒断治疗，因此，霍尔斯特德余生一直依赖吗啡，但这并未影响他成为一位伟大的外科学家。

17  1886年12月

霍尔斯特德来到巴尔的摩，加入韦尔奇的团队，在韦尔奇的实验室开展工作。他与解剖学家富兰克林•马尔（Franklin Mall）一起工作并共同改进了小肠吻合方法。曾经学者们认为，吻合小肠时应该缝合肌层；而他们发现缝合黏膜下层效果更好。霍尔斯特德在哈佛医学院报告了他们在犬小肠上取得的实验成果。在活犬身上进行小肠吻合，然后用力拉拽。黏膜下层的缝合经受住了考验。这一成就奠定了现代胃肠外科的基础。

【译注】此时韦尔奇在以科学研究为目标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任职，学院位于马里兰州的巴尔的摩。

18  1887年3—12月

回到巴特勒医院进行了9个月的治疗。

19  1888年

回到约翰•霍普金斯，继续实验室研究，并开始诊治患者。

20  1889年

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成立。霍尔斯特德被任命为诊疗所外科总医师，医院执行外科医师，副教授。

21  1890年

霍尔斯特德成为医院外科总医师，与他的刷手护士卡洛琳•汉普顿（Caroline Hampton）结婚。

【译注】卡洛琳•汉普顿（1861年11月20日—1922年11月27日）出身于一个显赫的南方家族。她的伯父韦德•汉普顿三世（Wade Hamptom Ⅲ）曾是南方将军，担任南卡罗来纳州州长，以及国会参议员。她的父亲弗兰克•汉普顿上校（Colonel Frank Hampton）在南北战争中阵亡，故居被焚毁，3个姑姑将她抚养成人。她违背了家族的意愿，执意到纽约就读护士学校，后接受霍尔斯特德的任命，担任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手术室的护士长。他们的结合因两人的怪癖而闻名遐迩。关于他俩在娱乐消遣、饲养宠物和婚姻生活方面的轶闻趣事是当地人永恒的谈资。

22  1892年

霍尔斯特德升任教授。

23  1893年

霍尔斯特德担任外科主任。

24  1889—1922年

“巴尔的摩时期”，霍尔斯特德的成就包括：

●他对科学的外科手术抱有强烈兴趣——切口是如何愈合的，怎样将感染最小化。

●疝修补：霍尔斯特德花了几个月时间埋头于实验室，最终发明了组织重叠的方法，并进行了改良以使修复更加牢固。

●乳腺癌手术：对乳房进行整块切除——包括乳房、乳房下的部分肌肉、淋巴结，并从大腿上移植皮肤以关闭切口。

●胆道手术。

●成为切除壶腹周围癌的第一位外科医师。

●修复锁骨下动脉瘤：治疗了一位巨大动脉瘤延伸至肩部的患者。

●率先使用皮下钢板和螺钉技术固定长骨骨折。

●甲状腺和甲状旁腺手术：此前大部分甲状腺手术患者术后都会发生出血及死亡（由于颈部血供丰富）。霍尔斯特德的实验室工作使他确信，术中对所有血管进行可靠的止血可以使手术变得安全。

●外科手套：霍尔斯特德关于外科手套的想法，源于他的妻子。她曾是他的刷手护士，对清洗设备用的苯酚有不良皮肤反应。1889年，他写信给固特异橡胶公司，公司随后寄来了橡胶手套。6年后，布拉德古德医师（Bloodgood）建议外科医师均应该戴手套进行手术。

【译注】美国记者、讽刺作家、文化评论家亨利•路易斯•孟肯（Henry Louis Mencken）在1931年医学家麦卡勒姆（William George MacCallum）主笔的一篇传记文章中高度评价了霍尔斯特德：“他对外科的的贡献数量巨大、内容丰富。他引入局部麻醉，率先戴上橡胶手套，发明了数种精巧的术式。但他的主要功绩更为广泛，难以被准确描述。那就是带来了一个全新的、更好的认识患者的方式。消毒和无菌在他的青年时代进入了外科领域，让外科医师的注意力转向患者外部和外来之物。与病原体战斗的同时，他们往往遗忘了手术台上虚弱的患者。霍尔斯特德改变了这一切。他告诉人们，粗暴对待组织会让它们痛苦、衰败，即使它们无法发出呐喊。他研究机体自然愈合的能力，探明这种力量可以帮助患者康复。他反对鲁莽地切开，训诫外科医师应谨慎施术。威廉•梅奥（William Mayo），梅奥诊所的创始人之一曾如此评价：霍尔斯特德做手术的时间之长，往往切口还没有缝闭，患者就已经康复了。和他团队的大多数人一样，他不信教；他重申并彰显了安布鲁瓦兹・巴累（Ambroise Paré）的格言：‘上帝治愈了他，我从旁协助。’此外，他还是一位卓越的师长，尽管他未进行正式的教学。从他的手术室里走出来的年轻人都获得了宏观而细致的训练，并成为今日美国外科学界的翘楚。”

25  霍尔斯特德在着装方面苛求完美，他的西服从伦敦定制，衬衫则送到巴黎洗熨。

26  同时代的其他外科医师做手术依然求快，尽管全身麻醉已于数年前诞生。霍尔斯特德创立了“安全”外科的理论。其特征是温和地移动组织、按层次分离组织、消灭死腔、细致护理。“他在触碰组织时超乎寻常地温柔。”

27  霍尔斯特德在手术中极为专注。“你愿意稍微移动一下吗？”他曾在手术室对一位助手说，“刚才的半个小时你一直站在我的脚上。”

28  查尔斯•梅奥（Charles Mayo，梅奥诊所的创始人之一）造访约翰•霍普金斯时这么评论道：“观摩霍尔斯特德的手术是我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当下半截切口还未缝闭，上半截切口就已经愈合了。”

29  作为一位科学家，霍尔斯特德曾写道：“正是现在，就如同曾经或即将发生的那样，既有观念使我们看不到那些几乎是摔在我们脸上的事实”，“我们是多么盲目，我们将多么盲目。”

【译注】这正是科学研究的不确定性。而拥抱这种不确定所需的大无畏精神，提出问题并设计实验对其加以阐明所需的创造力，“知道何时该做何种工作”“知道自己已经知道”所需的判断力，以及攻坚克难所需的激情、耐心和自足，是科学研究者获得成功的必备要素。

30  制定了为期8年的现代住院医师培训制度。他鼓励住院医师投身科学研究。

【译注】洛克菲勒研究所医院首任院长科尔（Rufus Cole）在前人设想的基础上系统地阐述了为什么临床医师应该是从事重要研究的成熟科学家：“医学研究的最大障碍就是实验室和病房之间研发与应用的障碍……因此我迫切希望医院的实验室能发展成为真正的研究型实验室，并希望医院的医师能获准承担一些实验工作。”洛克菲勒研究所医院把科学直接应用于医疗，创造出临床研究模式，并被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沿用至今。

31  霍尔斯特德反对外科医师过早缔结婚姻——“戈奇，”他说，“你能想象这样一幅场面吗？现在是下午5点，你在实验室与一个问题奋战，它可能把你拖到深夜。电话响了。是你的妻子想让你回家吃晚餐，因为你们的客人即将抵达。戈奇，你能想象吗？”

32  霍尔斯特德把假期消磨在他的夏季别墅——位于北卡罗来纳州的“大汉普顿”城堡，以他妻子的家族姓氏命名。

【译注】“大汉普顿”（High Hampton）即今天的“大汉普顿旅馆历史建筑群”（High Hampton Inn Historic District），于1991年载入美国国家历史名录。其位于北卡罗来纳州杰克逊镇的喀什尔山谷，由卡洛琳的祖父瓦德•汉普顿二世（Wade Hamptom Ⅱ）兴建，后传给卡洛琳的3个姑姑。1890年，霍尔斯特德夫妇从姑母们手中购得这片产业，并逐步扩大其规模。1922年，霍尔斯特德夫妇去世后，由当地富商林顿•麦基（Lyndon McKee）夫妇购得，逐步改为商用，成为知名旅游胜地。

33  1919年9月

曾在霍尔斯特德手下担任住院医师的理查德•弗里斯（Richard Follis）为他施行了胆囊切除术和胆总管取石术。霍尔斯特德顺利康复，但疼痛和黄疸于1921年秋天再次袭来。

34  1922年9月

霍尔斯特德在北卡罗来纳州时发生黄疸。他延误了治疗，回到霍普金斯时已近病危。他给乔治•霍伊尔（George Heuer）和里德（Reid）两位医师拍电报，让他们从辛辛那提赶来为他手术。霍伊尔曾在霍尔斯特德麾下担任住院总医师，在他前往辛辛那提之前，是霍普金斯全体教员中的领军人物；里德则是霍伊尔的得力助手。虽然手术成功取出了数颗胆道结石，但霍尔斯特德随后发生了胃肠道出血。他的学生们将自己的血液输注给他以挽救他的生命。尽管所有人竭尽全力，他仍于1922年9月7日逝世。

【译注】霍尔斯特德的直接死因是支气管肺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