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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科学与宗教的领地》
2016-10-01,商务印书馆出版了《科学与宗教的领地》(科学史译丛),该书由彼得•哈里森撰写,张卜天翻译。
(一)编辑推荐
彼得•哈里森的《科学与宗教的领地》是自近四分之一世纪以前约翰•布鲁克的里程碑式研究《科学与宗教》问世之后对科学与宗教的历史领域做出的重要贡献。哈里森利用他丰富的历史、哲学和语言知识,为这个经常被误解的话题提供了一个新鲜的权威介绍。
(二)内容简介
何为宗教?何为科学?宗教阻碍了科学发展吗?科学与宗教果真水火不容吗?“科学”和“宗教”是否适用于一切地域和民族?在讨论所有这些问题之前,首先要弄清楚“科学”与“宗教”概念的含义演变以及它们之间产生关系的前提。
作者彼得·哈里森以令人惊叹的渊博学识和清晰思路,极富原创性地分析了科学与宗教这两大领地漫长的形成过程,绘制出西方科学与基督教之间关系的一幅令人信服的图景,颠覆了我们对科学与宗教的许多简单化理解。本书代表着科学与宗教领域的国际研究成果。
(四)作者简介
彼得•哈里森,牛津大学前任Andreas Idreos科学与宗教教授,目前是昆士兰大学欧洲著述史中心的研究教授和主任。他是2011年在爱丁堡大学举行的吉福德讲演的主讲人,也是牛津大学伊安•拉姆齐中心的高级研究会员。著有《人的堕落与科学的基础》(The Fall of Man and Foundations of Science,剑桥大学出版社)、《剑桥科学与宗教指南》(剑桥大学出版社),编有《与自然角力:从预兆到科学》(Wrestling with Nature: From Omens to Science,芝加哥大学出版社)等等。
(四)译者简介
张卜天,中国科学院大学哲学系副教授,先后就学于中国科技大学和北京大学,通晓英语、德语、拉丁语,多年来致力于西方科学思想史的研究和汉译,其学术兴趣主要集中在近代科学的起源和科学革命,特别是现代性的起源,科学与哲学、神学的关系和互动,中世纪晚期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哲学、神学思潮对近代科学兴起的影响等。其独自担纲迻译的“科学史译丛”和“科学源流”丛书,目前已出版了四十多部,产生了令人瞩目的学术影响。
(五)译后演讲
张博士指出,《科学与宗教的领地》颠覆了迄今为止的国内外教材上关于“科学”与“宗教”之关系的传统叙事,因为实际上,我们现在所指的“科学”与“宗教”概念都是在过去三百年里产生的。在中世纪,“宗教”(religio)指的是内心的虔诚或崇拜,内在的倾向、性情,从16世纪开始,内在倾向开始客观化,“宗教”成了一种系统的、类属的东西。同样,“科学”(scientia)在中世纪是指心灵的一种习性或“德性”,在现代早期则渐渐变成了方法和教理。亦即“科学”和“宗教”这两个概念起初都是指个体的内在品质或者说“德性”,到了16世纪才渐渐成为首先通过教理和实践来理解的东西,成了命题式信念系统,这种客观化过程是科学与宗教之间关系的前提。
随后,他进一步谈到现代科学的起源。首先,在19世纪产生了一种新的身份:“科学家”;其次,科学有了一种独特的方法,排出了宗教和道德方面的考虑;最后,新科学通过划定明确边界和设定对比情形的存在而得到加强,比如科学与伪科学,科学与人文,以及科学与宗教。所以,只是从19世纪开始,人们才第一次开始同时谈论“科学与宗教”,由此宗教就成了科学的一个对比情形——宗教乃是科学所不是的东西。最后他总结说,科学与宗教既不是冲突的,也不是和谐的,而是有着非常复杂的形成过程。“宗教”与“科学”都不能代表人类的某种普遍特征,也并非自然种类(natural kind)。张老师认为,彼得•哈里森对科学与宗教关系的阐述及其研究方法,对我们更好地理解现代社会,更好地认识中国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在互动环节,张老师细致地回答了几位师生的提问,现场气氛热烈。赵声良老师以佛教在印度的发展为例与张老师进行了交流,并提供了一种可能性的宗教判断标准,即当一种思想被一个民族普遍认可,并以之来认识、解释世界时,或许就已经可以称之为一种宗教。
(六)书评
海德格尔:宗教与科学的内涵演变
该书是商务出版社《科学史译丛》系列中的一本。关于现代科学,我们并不感到陌生。在我们周遭的生活中,无不是科技带来的福利。也正是科学特别是应用科学给人类带来的诸多便捷,使得人们越来越重视科学及科学的研究。而与此形成反差的,正是被科学排除在外的宗教。对现代科学的定义,亦来自对宗教的否定。科学站在了崇高的位置,宗教被贬低为是一种落后、迷信的行为,连思想和精神生活都算不上了。不过,现代科学地位处于顶端,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人类认知的改变。从思想上来说,是知识论发生了彻底的扭转。此话怎说?该书作者经过对“宗教”和“科学”这两个词进行考古式地考察与梳理,从过去漫长的时代脉络中把握到了这两个词的词义发生了转变。为什么发生了转变?由于人类对“什么是知识”这一问题,在不同的时期理解是截然不同的。而17世纪则可以作为这种思想转变历史上的分水岭。
如今,科学作为一种强势的“意识形态”业已融入中国人的主流文化当中。然而我们对于科学起源理解和反思是不够的。这个可以从大众几乎一面倒地摒弃宗教、对立宗教的做法看得出来。一方面是对宗教的误解,另一面是对科学的盲目崇拜,实用主义至上,几乎忽略了科学当中的伦理要求和道德。没人在乎科学家与科学的关系,大家只关心科学能干什么,科学为我们来说,带来什么。长此以往,很难说我们对科学的使用是否还遵循对人的基本尊重。私以为,对科学和宗教的正确认识尤为重要。这要回到对历史的追溯,查明思想史暗流翻涌的根本原因,从而更好地去理解人类文明的自身。国内对此方面的研究始终阙如,相关可参考的著作也鲜见。当然这有中国自身的历史原因。正因如此,将西方科学史引进中国,有其价值,作为一名读者,我非常感谢译者的工作。
科学与宗教在17世纪以前的含义
科学的前身是自然哲学,在古希腊时期,自然哲学是纯粹的心灵修炼。因为古希腊人把哲学看作是过一种心灵生活。心灵生活是要追求真理的,真理可以让自己生活得更幸福。他们自然而然地把大自然纳入到研究范畴当中。他们关心的不是物质世界,而是把自然研究与幸福的生活联系起来。古希腊人认为,研究自然不是为了支配物质世界,而是这种研究能使得心灵脱离物质的层面,通过形而上,到达更高层次的精神世界。从而更好地认识真理,把握自己的生活。
至于古代哲人与中世纪是如何看待宗教的,是很好理解的。虽然古希腊哲学夹杂着异教宗教概念,自从基督教传入后,并没有改变希腊哲学的传统,反而促进了融合。我们谁都承认宗教是一种内在倾向。希腊哲学也有宗教的气质。为了区别基督教与希腊文化和罗马文化中的宗教,早期教父德尔图良最早提出了“真宗教”这个概念。意指基督教的神才是真正的唯一的神,基督教的崇拜是真正的崇拜。皈依于基督教的欧洲,完全沉浸于虔诚崇拜之中。基督教的真神就是生命、就是永恒、就是真理,与希腊人的哲学真理观统一了。17世纪以前的世界是以宗教(神学)为主的世界。无论是希腊人还是罗马人、乃至被基督教所统一的欧洲人,都把宗教视为心灵的净化、灵魂追求真理的唯一方式。
中世纪的神学大牛托马斯·阿奎那曾指出,科学是一种心灵习性。什么是心灵习性?阿奎那进一步解释,就是“理智德性”。在科学上取得的进步并不被视为系统知识的增加,而是通过逻辑证明演练所获得的理智上的德性,是完善个人品质与心灵的。可见,17世纪以前,宗教与科学是和谐统一的。那时对宗教的理解与我们现在是很不同的,因为我们现在把宗教更多地理解为某些获得相信的命题。若用现代科学观看待之前的自然哲学与科学,显然是错谬的,而且造成了宗教与科学关系的扭曲、对立。现代科学观是17世纪以后认知转变的产物。那么,这种认知转变是如何开始的?又何以可能?
科学与宗教在17世纪以后的含义
对于科学的进步观念即一种认为科学是学以致用的观点应当放在宗教改革时期的大背景下去理解。由于新教的冲击,对于“信”的理解首先发生了变化。“唯独圣经”的改革思想,以及继承奥古斯丁特别强调恩宠的特点,使信仰的内涵由内在化转为外在化。原本信仰是个人信任的意思,是个人与天主的关系,这种内在的、隐秘的东西转变为去相信某些命题、信念的内容和教义。内在的宗教品质也开始变得客观化、世俗化。自然神学就是这种客观化的呈现,它已经不再是对圣三的信仰理解,自然律、自然法取代了圣三。囿于自然神学及自然法的理论发展,启蒙运动思想是其必然的结果。
另一面,自然神学给予了科学研究一定的合法性,作为自然哲学嬗变为现代科学的过渡。因为当时尽管有种张力使哲学、科学挣扎着脱离神学的范畴,不过整个欧洲还没有能够一下子接受太过进步的观念。以培根为典型的自然神学家们把科学视为人类赎罪的一种手段。科学在物质层面的功能、作用,促成社会福利的贡献,被看作是爱邻人的表现。爱开始世俗化,爱不仅仅是个人爱天主,还包含了同情、慷慨、友谊、好客、感激等等义务。随着时间的推移,科学要求明确地拒斥自然的象征意义。科学知识的增长不再是心灵习性演练的手段,反过来培养科学心灵习性是为了获得或产生科学知识,学以致用。中国人特别熟悉培根的那句话:“知识就是力量”。你将看到,圣经中人类对自然的支配和统治越来越被字面地理解为统治自然界。所以,人们逐渐开始认为,哲学的目的是产生有用的知识,而不再是关于心灵习性。
随着认知的改变,人类对知识、真理的理解也发生了嬗变。我们所熟悉的现代科学其实经历了三重过程:首先是“科学家”这种身份的出现;第二是声称科学有独特的方法,排除了宗教和道德方面的考虑;第三,新科学通过对过去进行虚构,通过对宗教的否定来获得自身的定义。科学的成功依赖于抛弃曾经的道德话语和目的。最终新科学也抛弃了自然神学,成为一门独立于哲学的学科。现代人认为,宗教乃是科学所不是的东西,而且这种对比越来越得到强化。很不幸的是,这些最终导致了今天我们所看到的对立,现代科学与宗教的对立。如果我们用现代熟悉的语境去讨论宗教和科学,你会发现人们普遍认为,宗教是道德教化,科学是实践应用。宗教与科学背后俨然是两套引起冲突的价值观。追溯观念史的源头,可谓正本清源,所以这也是本书作者的意图。
宗教与科学如何相处?
处于后现代的我们,正经历着科学力量的飞跃。人类历史上的三次重大科技革命:工业革命、电力革命、信息革命,把我们带向充满无限憧憬的未来。人工智能、生物科技、新能源、海洋技术、互联网.....在医学领域,试图解开上帝密码DNA基因的努力从未间断。人工受孕、试管婴儿、代孕、冷冻卵子、安乐死等等一系列的科学技术的尝试,都在挑战生命法则。有人或许会说,脱离宗教道德的牵绊,科学可以走向很远。然而我们不得不问的是,失去伦理的科学,将把人类带向何处?这些技术的延申若产生泛滥的使用,则是对生命的冷酷、漠视。好在诸如此类的反思题材已在一些影视作品中可见。科学只是工具,没有成熟心灵的指导,人性当中最残暴、最贪婪的因素与科学勾结,就能引发致命的灾难,最终毁灭人类的是人类自己。
我想,科学应当放下高傲的姿态,放弃把自身塑造为“绝对真理”的妄想。科学更不能充当任何事情的解释,尤其在心灵、人的行为层面上。比如所谓的行为主义心理学、从认知神经出发解释的社会学、心理学,科学跨界捞的荒谬性随处可见。必须承认,科学回归到古代的认知涵义是明智之举,即科学是对理智德性的练习,与内在心灵的品质再度联系起来。现在,厘清宗教与科学在历史上的关系对于我们如何正确看待它们、如何处理科学与宗教的关系是至关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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