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故事均发生在诊所筹备时期。

去年春节前，一对三十六七岁的夫妇来到诊室（我当时在“国医瑰宝”）。男的是企业的老总，女的原来是护士，现为家庭主妇。他们怀二胎的想法已经很久，女的做了性激素、输卵管检查、排卵期监测，宫颈与子宫的结构与功能检查等等均正常，间断中药（活血通络、清化湿热为主）治疗三个月，尚未如愿。我按傅青主“夫寒水之地不生草木，重阴之渊不长鱼龙”，拟温润添精之法，以“右归丸”加减治疗。半月之后，电话告知已孕，要求固胎，并千恩万谢，以“送子观音”名号相赠。我告诉她，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中医讲究辨证论治，因人因时因地制宜，前两月天气炎热，不宜温补，前面医师的给的活血清化方药比较对症，功不可没。而且，怀孕还受到条件、地点、时间等诸多因素影响，不能否认时机成熟的原因。因此说我是“送子观音”，那是贪天功的事。

今年7月，诊所正在装修，一位老乡听说后找上门来：男老乡是一位律师，已经42岁；女的是某区人民医院消化内科的副主任医生，三十九岁；一个女儿读小学四年级。因为二胎政策，又因为男方几个哥哥都是女儿，迫切希望他能够生一个儿子续继香火。但偏偏事不济人，1年前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却意外流产，后来再也怀不上了。因为女方是硕士毕业，对排卵期、阴阳和合之事，把控得精确到位，但始终力不从心。而且，男方检查结果提示精子数量、质量虽然下限，但仍在正常范围内；女方检查亦无异常。来我这里之前，刚刚看过一位很有名气的中年女中医。因为他们要男孩心切，听说服用此医之药者，接连5位生的都是男孩。

这位中医我知道，曾经是一位社区临聘医生，自己开业2年，虽职称不高，却医名远播，每天限号50人，诊金不菲，且提前1周以上才可能预约得到。看了她的处方，以肾气丸为主加减，我告诉患者理法方药用的不错。但律师老乡事后讲解就医过程时，让我对这位颇有名气的女中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好不容易挂上号，排了半个小时的队。”律师接着说，“她看了我们一眼，就对老婆说：‘你的气血调和，精气神旺盛，不成问题。’然后让坐下，双手交叉为我拿脉，一边拿脉一边问话。接着，匆匆看了一下化验单，便下笔处方。我拿了处方，问她能不能怀男孩？她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争取吧！’便接待下一个患者。”原来，他是带着几分期望和几分怀疑的态度，才想起要找我这位老乡的。

我告诉他们，怀孕是双方面的事情，心理压力往往是不能如愿的因素之一。比如现在，你们都有些紧张情绪。一是工作紧张，深圳的律师和医师常常是超负荷工作；二是生活紧张，孩子读初中，学习辅导必不可少；三是家庭紧张，生男孩、接香火的压力也挺大的。顺便，跟他们讲了过去一个同事的事情。那对夫妻比我们年龄大，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中西医都看过，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后来，只好领养了亲戚的一个女孩，到小孩读小学的时候，女方突然月经停了，出现恶心呕吐，难以缓解。因为是省级医院，女方马上做了胃镜，结果没有问题。这才想到去做妊娠试验，结果是阳性，后来生了个胖小子。

故事虽然美妙，现实还得面对。我让他们将男方的检查结果拍下来发给我，并坦诚地说了自己的看法：我们对生殖医学并不熟悉，但我的同学是湖北省人民医院生殖医学中心主任医师、教授，等我请教请教后再回复你们。

同学很快发来了回复：“目前的参数是正常的，但缺形态学方面的检查。”我让男方到北大深圳医院补做了精子形态学的检测，结果出来后，同学认为：“除了畸形率稍高外，其它指标均正常，应该问题不大。女方也要做相关检查（卵巢功能、输卵管及子宫情况等）。”

但正在此时，老乡夫妇传来了新的情况。那位女中医的7副药还没有服完，就发现尿妊娠试验弱阳性。随后，超声提示宫内小囊样暗区，进一步检查没有提示卵黄囊，而且孕酮水平偏低。经过一系列检查，最后药物流产。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请教相关妇产科专家，采取药物流产的决定也是她们自己做的。有人说，“医生越老越胆小”，可能是老医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肩上的责任。

事后我想，那位门庭若市并的中医，可能更多的技巧是善于察言观色。能够一眼看出女方气血调和，可能是发现患者自己觉得问题出自男方；双手交叉拿脉，为的是让人感到不同凡响；最后，对生男孩给出“争取吧”的模棱两可回答等等，可能正是她的高明之处。我早就知道，她的诊所完全没有宣传或者包装，公众号也只是发布就诊时间，却能够使4名药师忙碌不堪。是疗效还是其他就很难说，但肯定得益于口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