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次小事故说起

鲍海飞 2020-12-2

         实验室里，学生实验，难免要用到酸碱盐，难免要用到水气电，涉及到易燃、易爆、危化品等，安全尤其重要，每一次事故都给我们警醒。简单的如一些强电设备，要用到高温炉、温控箱等，电流都在10几安培以上，若设备需要长时间工作，外围的电缆线、机器内部结构以及设备的可靠性和安全性都应关注。

         昨天下午，两位老师到我的办公室告知我，他们正在使用我们的温控箱进行实验，但突然温度加不上去了，温控箱温度显示有问题。那个温控箱我们经常使用，前两天我们还刚完成一项实验，设备一直正常。但该设备的工龄已近20年了，以前还专门请人来察看维修过。一听到此，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只能让设备厂商的人来修了，但还是先看看吧。

 我们来到现场，重新给设备加上电，显示屏没有显示，我说应该是电源问题吧，检查一下电源吧。但大温控箱靠着墙角，温控箱电源在箱体的后面，两侧还有其它设备，要搬出来很困难。

 万事开头难。出问题了，就得解决。光说光喊不行，光猜光看不行，指指点点不动地方不行，只有到现场动起手来，才能找到线索，发现问题。于是，我和做实验的学生开始把温控箱往外搬移，用尽力气，只移动了一点，设备就动不了了。原来设备底下除了有四个轮子外，还有固定的止动装置。学生找来扳手，蹲下身去使劲地旋转把手。稍后，又过来几位同事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地一起把设备移了出来。总电源关掉，重新检查。我看了一下温控箱上面的电源输入端，旋转一下又拉扯了几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这时，我身边的一位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大声说，拆开来看。原来是我们一个组的同事。这小伙子动手能力就是强，说干就干，一点都不含糊，而不是像某些人那样装腔作势吆五喝六的，或者在一旁看笑话，或者干脆置之不理。他找来工具就开始拆箱体侧壁，打开之后，检查电缆线里面的第一个电动连接部分，重新固定一下，又检查了液晶显示屏后面的连接部分。一切似乎都正常。

 实验是一个反复的过程，何况设备出了问题，设备就需要反复不断开启、关闭和调试。于是又重新加电。小小的液晶显示屏依旧黑着脸。大家也都静悄悄的。稍微过一会。有人说，听到‘刺啦刺啦’的声音啦。这时，大家把目光聚到墙角，那里堆积了一大卷黑漆包裹的电缆线，以及通向四周的缆线。忽然有人说，墙角墙壁上有一块地方被熏黑了。的确，一些黑色的烟炱已经弥散到了墙面上，早成一幅水墨画了。顺藤摸瓜，大家再看，终于发现真像了。原来连接温控箱的电缆线由于长时间工作，再加上散热不好，一小段包着黑胶皮的电缆线明显地已经‘油炸过’了，黑色的焦油闪着亮光，正在加着的电使它‘嗤嗤’地响着。想必是那些疯狂的电子正在涌向越来越细的导线，嗖嗖地跨到导线的另一端。实际上，是一小段电缆线局部过热导致胶皮自燃，自燃又导致导线断裂，进而使电流自动中断，从而没有造成事故。此前，实验室里同事们说，他们一开始就闻到胶皮气味了。问题的症结原来于此。一方面，与电缆线长时间工作有关，一方面与电缆线的老化也可能有一定关系，此外，就是与墙角拥挤处的杂乱堆放并得不到很好的散热有关。物品杂乱堆积，设备散热空间又狭小等，就极其容易导致事故的发生。于是，我们立即又请来一位专门搞电的老师傅，他便和那个小伙子一起重新梳理电缆线，确定好电源线、地线和屏蔽线之后，该切掉的切掉，该更换的更换，该重新连接的又重新连接。其他同事又把墙角的卫生顺便打扫了一下，又重新清理了一下那一大卷电缆线。最后一上电，小小的液晶显示屏终于开心地亮了，程序也上线了。问题在短时间内解决了。大家的心随即都松了一口气。否则，如果不是这类问题，若是控制芯片坏了，还得联系仪器公司，那就麻烦了，无疑这将耽误实验进程。

实验室的安全问题无小事，轻则是实验暂停，重则发生人生安全甚至实验事故。这就要求每一个工作人员，在平时要留意，注意发现隐患，防患于未然。该温控箱曾经发生过一次问题。一次实验设备关停后，我到外面的总电源处关电源，在拔下插座的瞬间，我发现三孔插座很热，甚至有些烫手。我感觉这里有问题，于是马上打电话，找来所里的电工来检查。来人打开之后，发现插座已经出现黑焦碳化现象。如果再继续使用下去，就极有可能造成短路，甚至酿成事故。他们于是立即更换了新的插座，后来的实验就都很顺利了。

小心使得万年船。为了实验室的安全，为了个体的安全，我们就应多留心。关注一些存在安全隐患的地方，尤其是实验过程中的安全问题。

某些长时间的、或者有一定风险的实验是离不开人的。我在读研究生期间，就经历过类似的工作。当时，从事液相外延生长，制备一种半导体器件，但器件的质量一直不过关，怀疑是制备器件的石墨舟不干净所致。于是，实验需要对石墨舟进行高温真空清洗，以去除石墨中的杂质。放置于石英管中的石墨被加热到至少1000度以上，需要在高真空下连续至少24小时运转。可以想见，即是高温，又是真空，如果一旦出现问题，比如，真空度不够了，那么石墨舟就有被氧化的可能，造成石墨舟二次污染而不能使用的问题。因此，为了保证安全，我们就整夜在实验室加班监控测试，防止发生意外。

 反思一下上面发生的问题，问题之所以能够迅速得到解决，离不开大家的立即响应和行动，还有热心的同事和师傅积极到场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否者，就要耽误实验。由此想到现在许多实验室面临的一个问题是，一种情况是，某些实验室大部分是一个导师带几个学生，而鲜有经验丰富的技术工人。而实验室里又有许多设备，设备的日常运行和维护自然是保证实验和实验质量的关键因素。许多时候，一旦设备出现问题，新手就只能干瞪眼着急，不知如何下手修啊！只能请人来维护维修设备，其代价不言而喻。因此，现在的实验室，已经很少有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了，他们精于实验室的仪器，熟悉实验室的每一台设备，机械、电器都比较在行，动手能力也强，又乐于助人，是实验室不可多得的人才。常言：家有老，如有宝。实验室中的老同志，身经百战，见多识广，有应对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常识、方法和能力。他们不是等待退休无所事事的人员，而依然是科研支撑和科研活动坚实的后备力量。这次问题的解决，我们也看到，年轻人的成长和作为。比如，那位主动来帮助拆箱检查线路的同事。这位同事在业务上硬件软件都比较强，无疑也是乐于助人了。

        进一步说，一个实验室就是一个整体，是否是有机的整体，这取决于很多因素。比如，领导的整体协调、管理、分配和驾驭问题的能力，员工的工作态度、协作团体精神和激情等。只有在合适的氛围和环境下才有可能造就高效率的科研。现在的时代，虽然是一个崇尚个人英雄的时代，但无疑需要团队的精诚合作和配合。比如，一个球队，固然需要非常卓越的进球手，但他同时需要队员默契友好的配合，这样才能有一场精彩的比赛。一个有机的实验室需要各种人才，这是因为有上游才有下游，有前才有后，有左才有右。只有汇集英才，承前启后，齐心协力，才能勇往直前。面对问题，团结与精诚合作无疑是重要的。一个好汉还尚需三个帮呢。

 面对所出现的问题，一点感想是，实验室里学生做实验，一定要小心，多留心，多观察。眼睛、耳朵、鼻子都是我们的传感器。不仅要学会动手，还要多动脑，两种能力都要不断提高，这样才能面对未来的独立工作。所谓的发现问题，不仅仅是实验对象本身内在的东西，还有实验之外的东西，这都需要我们关注，因为外在的东西同样影响着内在的东西。此外，对学生来说，实验室中发生的一些小插曲、小事件和小问题是学习的好机会，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获取经验和知识的过程。因为，只有出问题了，才知道什么是问题，只有经历危险了，才知道什么是危险。千锤百炼，不断获取知识和经验。痛定思痛，反思才能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