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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平生所学,唯在一个“散”字。我之为文,因为无系统之思想,亦无精巧之构思,散漫无章,故不能习长文,聊以谓之“散文”。古今中国,喜作散文者多,洋洋宏篇者少;文风萎蔓者多,精思衡虑者少;以诗为史者多,以史为诗者少。盖吾民族,诗气纵横,然皆为“诗史”,无一篇浑然博大的“史诗”力作。“诗史”和“史诗”是不可对易的,“诗史”遍为瓦砾,“史诗”则壮如宏碑。究其质也,盖吾国吾民,心闲志逸,难为忧患意识;而西方文明,仰慕崇高,生民多富牺牲精神。
《浮生六记》是清代文人沈复的六篇散记,此人胸襟落拓,淡泊功名,然一生不善经营,导致家道中落,贫困潦倒,妻离子散。在他的文中,没有大的手笔,随处拾来的都是平淡的告白,没有太多的愤世嫉俗,也没有多余的感概,然而一片凄凉萧散之情和隐隐的不平之气自然流露笔端,体现了对命运的一种无奈和对人生无常的一种哀婉的叹息。这六篇文字应属于小品文,因为情义的真切,彻人肺腑,比起所谓的《三言》确实能起到醒史、警世的作用。
而弹词《再生缘》则出自于清代女作家陈端生之手,这里已隐隐约约的透露出史诗的气息。我早年读过,现在这本书已不见踪影,所以对她的评价可能会有些出入。她以七个字为单位,造就了万千行有韵脚的叙事诗句,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可见中国古代闺中才女不都是那些见花落泪、对月伤情的人,女子也有满腔的豪情,也有对家国的报负。据说这一传世名篇的创作是分为两个阶段的,作者早期的时候生在、嫁在官宦名门之家,生活条件优裕,饱读诗书,为她打下扎实的文字功底,后来家庭变异,随夫流徙边疆,身经苦厄。如果说早期的《再生缘》字字充盈着一个少女对生活无限的欢欣热爱和憧憬,那么后期的《再生缘》就声声泣血,充满着浓重的悲怆意味了。确实现实的巨大反差,造就了不同的风格。
我之所以提到《浮生六记》和《再生缘》这两篇作品。是想议论一下这两个作者之间的差别。沈复这个文人,生于姑苏沧浪亭畔,似乎沧浪之水永远是洗却人心灵尘垢的源头活水,如果天性没有这样干净、坦白,也就没有他潇洒的特质,他的作品也早就湮没在故纸堆里,或者即使存在也没有可读性了。无拘无束的自由行文使他能勾勒出一幅充满着生气的生活图卷。但是作者的视角是狭隘的,他受制于他的时代和生活背景,他依靠一种感性的东西抒发心中的不平之气,不能实现精神界的超越。而陈端生虽然是位闺中女子,但是她的思想里却充满着理性的微芒,以崇高的理性认真地考察整个封建社会的伦理道德价值甚至于个人自由的问题。她的诗熔铸的是一个民族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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