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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印象
曾雄生
外婆留给我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在一起的机会不多。我家到外婆家有三十多里地,这在通婚范围较小,一般不出十里的传统乡村来说,还是比较少见的。我不知道当年我的外婆和外公是如何同意这门亲事的,或许看中了我的父亲老实本分,人可靠,或许是觉得平原地区相对于丘陵地区经济条件要好些,劳动强度要轻些,不用像家里这样穷,这样累。但说实在的,我的父亲家和母亲家真是门当户对,一样的是贫农出身,好比一条藤上结出的两颗苦瓜,更严重的是,我的父亲三岁失怙,由祖母一人拉扯三个孩子,靠纺棉纱线为生,这样的家庭背景在当地一定是让人看不起,所以我父亲在当地是不好找对象的,因此眼看就要到而立之年依然是孑然一身。反正我是不明白,当年这门亲事是如何促成的。
对于我们来说,这门亲事的受害者或受益者,就是去外婆家变得困难。在通信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条件下,要去一次外婆家要花上三、四个小时,因此去的机会总是少之又少,每年也就一、二次,其中一次必是春节。如今数着电线杆,走在田埂上,奔向外婆家的陈年旧事,还是我们兄弟经常谈起的话题。
印象中,外婆似乎并没有年轻过,佝偻的身躯似乎永远停留在六十多岁。外婆的话不多,没有跟我说过什么印象深刻的话,最多只是见面时一句“来了”之类。倒是在外婆家吃过的一些食物让我记忆犹新。
在外婆家吃过的食物有红薯和花生,这些作物在人民公社的年代,我们那个平原地区是很少种的,因为这些作物可以生食,未等收成就可能被小孩子们惦记上了,因此索性不种,小时候吃红薯,花生的念头也只有去外婆家才能实现,这也是我们小时候不远三十余里去外婆家的动力之一。外婆给我吃的红薯是用烧火做饭时留下的灰烬煨熟的,特别香甜。当然去外婆家的动力不止于此,改善生活总是令人向往的。乡村人生活俭朴,平常的日子里很少有鸡鸭鱼肉,只有亲戚串门时,才为吃肉食找到借口。不过在我吃过的外婆做的饭菜中,最难忘的是煎豆腐,市面上也称豆泡。用少许肉片加上膏汤(清水)中滚熟,并撒上香葱或青蒜的趁热吃的煎豆腐是我最爱吃的一道美食。虽然后来我也多次吃油豆腐这道菜,也自己动手做过,但似乎总觉得不是那个味,我不知道是外婆有什么独门秘技,还是煎豆腐的品质不如从前,抑或是我的口味发生了变化。
外婆的背有点弯,我以为那是长年劳作和营养不良所致,后来才知道那是一次因采摘杮子时从树上摔下致残。和南方丘陵地区所有的农村妇女一样,农活是外婆最主要的劳作,无非是扯秧、栽禾、耒禾(耘田)、收割、打稻,还有锄地之类;其次便是纺纱、织布和一家的家务,柴米油盐、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之类。不过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外婆还养了几头牛。放牛本是小孩的活计。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人民公社解体,原来生产队养的牛分给每家每户喂养,此时已年逾古稀的外婆承担起放牛的任务,每天清早起来就将牛牵到河堤上或二、三里外的岭上縻放,到晚上又将牛牵回,风里来,雨里去,一牵就是十多年,直到八十多岁,由于实在远行不便,才肯罢手。
其实,外婆放牛的情形我已不太清楚,在外婆放牛的时候,我已考上大学,这使得原本就很少有机会见到外婆的机会更少了。外婆放牛的故事都是听我妈和我舅讲的。
最近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外婆的时间是在2008年的十月,时外婆已是快九十的人了,身体还算硬朗,头脑也还清醒,但到了这把年纪,总让人让想“风烛残年”这样的成语,也让人多了一些牵挂。我给我舅舅打电话的时候,总是要问起外婆的情况。今年5月的一天,外婆平地跌了一跤,从此身体每况愈下,不过一旬,便驾鹤西归,享年九十有余。我没有见上外婆最后一面,闻噩耗,从京赶回参加了外婆的葬礼。
外婆姓彭,名林妹。生于民国九年(1920年,这只是户口簿上的记载,而户口簿上的记载,也只是根据记忆大致推断出来的,在缺乏原始记载的乡下,记忆常常出错。据舅说这个年份不对,应该再早二年),殁于2010年5月21日。一生育有一儿一女,大女是我妈,小儿为我舅。姐弟相差十有五岁。我妈育有我兄妹五人,我舅育有二子一女,现已皆长大成人或已成家立业。在村里人看来,我外婆是有福气的。所以葬礼的那几天,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自发前来悼念,表达对她老人家的崇敬和缅怀,也希望沾点她的福气。这里我想献上两副挽联,愿外婆一路走好。
联曰:
岭上犹留劳迹,私下静思遗容。
一生俭朴留典范,半世勤劳传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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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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