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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故事二则 精选

已有 5433 次阅读 2011-10-15 19:36 |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生活, 故事, 黑车, 碰瓷

我的大学同学郭景徳前两天在email上发了一个邮件给我,叙述了他在国庆节期间碰到的一件小事。我读了后很感动,就把它放在这里和大家分享。我恰巧也在国庆期间碰到了一件小事,和他的正好相反,觉得和他的故事放在一起,蛮有意思。也算是中国目前底层生活的一个缩影吧。
 

夜回苏州

郭景德

 

昨夜是国庆之夜,我急着从上海赶往苏州,到了火车站,没料到车票售罄,一张也没有了。

 

失望之余我灵机一动:上海客运汽车总站与上海火车站相距很近,我也可以坐长途汽车到苏州。于是我匆匆背着包,赶到了客运汽车站。等我挤到卖票的窗口,糟糕......当晚的汽车票也已售罄,下一班长途汽车要明晨七时才出发,我得在车站干等12 小时。

 

背着沉甸甸的包,上不了车,回不了家,傻眼了。

 

节日期间客流拥挤我听说过,但身临其境地买不到车票,我事前绝没料到。

车站上挤挤挨挨,买不到票的旅客漫无目标地拖着步子,可周围是成百的活跃的私营车主在拉客:“大哥,大哥,到哪里?到哪里?”拉客的有打工仔模样的小伙子,也有操着外地口音的干练的姑娘。“大伯,大爷,无锡去吗?杭州去吗?”

 

我在国家经营的的高铁,动车,客运公交系统前碰了壁,不得已求其次,将目光投向个体营业的运输网。当一个脸色黝黑的中年人问我去哪儿,我回答“苏州”。

 

黑脸中年人一拍手,热情地说,“100 元,跟我走”。

 

我将脑子里的小计算器算了一下,100 RMB 相当于15美元,值。中年人将我带到路边的一辆摩托车边,说,“上!”

 

一看是辆摩托车,心里咯噔一沉,天都黑了,摩托车怎么去苏州?黑脸中年人读出了我的踌躇,笑了,说:“这儿交通拥挤,大车这儿停不下,我们先坐摩托车,送你去乘大车”。黑脸中年人让我把行李包解下,放在摩托车前方的踏板上,然后自己跨上摩托。这时,我突发奇想:如果这个黑脸汉子在我面前将摩托车突突突开走,我是拼命也追不上的,而且还丢掉了自己的行李包,其中还有我的护照……

 

思绪还在那儿忽悠,那那汉子已坐稳了,转过头,黑脸上笑着露出一嘴白牙,在屁股后方留出一个人的位置,说,“老先生,你当心慢慢上。” 我坐上了后座,那黑脸叫我抓住他,突突突地摩托就在繁华的北站街道上奔驰起来。

 

大街上车水马龙,排满了公共汽车,小轿车,小包车,卡车, 我们的摩托车在车与车的空隙间穿行,犹如警匪大片中的逃犯。耳边是嗖嗖的风声,我心里还是紧张,紧紧揪住那黑脸中年人的衣裳。黑脸人大概又读出了我的胆怯,开始和我说话:“老先生,您是个教书的老师?”我正奇怪他怎么猜的,他开始自我嘲解,说他只念到了初中,不喜欢念书,就出来打工。他的老家是江苏淮北。

 

大约开了两三个街区,啊,看到了,大约有3-4 辆小包车停在一个黝暗的街边。黑脸人停了车,扶着摩托让我下车,又递过寄存的包袱,然后向小包车司机介绍说,这是去苏州的。说着话,黑脸人的摩托车又突突突地开走了,显然又是去寻觅新的乘客。按照时髦的语言,那位黑脸中年人是个拉客的“拖”。

 

交了100 人民币,我上了车。这大约是一辆被淘汰的过时的小包车。司机是个山东汉子,威武的脸,中等厚实的身子,满口山东侉语。坐在车上的还有四位:三位好像与那司机是一伙的,但不是山东口音;另一位是个和我一样的乘客,只是年轻得多。

 

我坐在车上,打量司机和他的同伙,猛然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们是四条汉子,五大三粗,我们乘客只两人,远不是对手。会不会车子把我们运到哪个暗处,来个水浒中的“刀板面”或是“馄饨面”?那怎么办?人们不是传说有“黑车”?又想想,钱也交了,也讨不回来,和谐盛世,哪来哪么多坏人。 

 

正胡思乱想,一个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快上车啦,上车就出发了,还等什么?”这是一个女“拖”,她的猎物是五个小青年, 四男一女。小青年们要到常熟去,显然也买不到火车票。四个男青年还只是半大的孩子,大概阮囊羞涩,犹犹豫豫地站在离汽车5米的地方,不肯过来。那个瘦瘦的女拖口齿极伶俐地好说歹说,那五个小青年还是犹豫着不肯上车。

 

我心里暗暗盘算,要是这五人上来了,我们就是七比四,那不安全多了吗。于是我打开了车窗,想听听他们到底在犹豫什么。当我的毛发稀疏的光头露在窗口,那位女“拖”一眼看到了我,立刻将我拉进了她的劝说词。“你们看,你们看,那个老先生,就一个人,坐在那儿好好的,你们五个人,还怕什么?”我的老天,原来那五个孩子也在“怕”,他们也或多或少联想到了“水浒”上的情节。过了好大一会儿,那些孩子们似乎打定了主意不上车,这时,车老板出现了。

 

这个小老板穿着发亮的的灰色西装,胖胖的红润的脸庞,皮肤保养得很好,两只手一手一个手机,一个手机的通话未完,另一只手机又响了。那个女“拖”有点“黔驴技穷”,就将声频降了八度,对孩子们说,这是我们大老板,你们有事跟他说。

 

小老板到底有一套,他将小青年们聚在一起,悄悄地跟他们说,“你们五个人,我只收你们......”。我努力想听清楚小老板到底给了多少优惠,但小老板是精明的,他的声音低得别人根本听不到。那五个大孩子终于犹犹豫豫地交了钱,上了车。见到他们的入盟,我显然有了安全感,但我立即就闻到了年轻人球鞋的味,说得直白些,脚臭。这种并不令人愉悦的气味,却让我十分高兴,那是一种由安全感派生出来的舒坦。我将身边的玻璃窗留下一条几毫米宽的空隙,算是我自己独享的空调。

 

  那个小老板在车边来回踱着方步,同时对两部手机说话,他既是车子的主人,又是车辆的调度。陆陆续续地,在小老板的远距离操纵之下,又上来了好几位乘客。

 

  老板问司机还有几个空位?司机数了数,报道:14 个,还有两个空位。小老板面露欣喜,说,你开到某某街某某弄,那儿有两个乘客等候,带上他们,出发。

    

 司机答应了一声“好来”,关上车门,启动出发了。

   

  车子在小弄堂转来转去,停下了,果然如小老板千里之外的运筹,两个小青年在路边等着。

 

说是青年,还不如说是两个大孩子。那男的头发染成金黄,瘦但还匀称,那女的是小家碧玉模样,说话很轻。两人上了车,前前后后在车里找了一圈,却发现车上只剩一个座位,没有两个座位,坐不下。原来那山东司机数数时,漏数了一位。那金色头发的男孩子立刻不干了,骂骂咧咧地,要退票下车。司机急了眼,踮着脚将车内的人数了一遍又一遍,操着山东腔抱怨:“怎么糕(搞)的末,额(我)明明数的是14 个硬(人),怎么变成15个咧?”那金色头发的男孩子嚷嚷着要退钱,那女孩儿跟着也要下车,车内形势显然不利于司机。

 

那司机说了几遍“怎么糕(搞)的末”,突然就出了个主意:他从司机室拿出了一块窄窄的木板,架在走道两边的两个座位上,形成一个加座。“好嘞好嘞,你们就坐这个加座,你们坐好,额就开车咧”。

 

金黄头发的男孩更不干了:“这个破加座怎么坐?到常熟要一个多钟头呢!下车下车,退票给钱”。看来这个金发青年是个泼皮牛二的脾气,没座位不干,有座位也不干。 

 

    如果双方都不退一步,这棋就是个僵局。我心里暗暗嘀咕,要是这位牛二同志下了车,不知还要等多久才又凑得齐满员,天都黑了,等到什么时辰才是个了结?在吵吵闹闹之中,我突然冒出个主意,对那大孩子们说,“这样吧,我来坐这个加座,你们二位一人坐一个座位。”司机,车里的乘客,还有金黄头发的小伙,都一时愣住了。

 

     还没等司机缓过神,那个站在金黄头发的小伙边上的女孩说话了, 普通话语调很轻,但很沉着,很有主见:“谢谢你,老先生,不用了,我们来坐这个加座。”女孩轻轻拉了金黄头发的小伙一把,自己坐下了。刚才还像牛二一样发火的金发小伙子突然有了羞愧,一声也不支地乖乖地坐在了窄窄的加座上,将几秒钟前吵架的盛气统统丢到爪哇国去了。

   

  那女孩的座位就在我的前方,金发小伙的加座就在我的左前侧。小伙将半个身子挤到了女孩的座位上,向右依偎着女孩,将头息在女孩的肩上,长而乱的染发披下来遮去了半个脸。我却突然也有了羞愧,一开始,我在心底是责怪这个金发小伙的,把他想成了牛二式的泼皮,我没想到他也是个善良知愧的少年,我一说要让座,他一声未响,立刻坐在那加座上。说实话,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并没有让座,那金发小伙坐在那加座上是并不舒坦的。

 

司机连连地向我致谢,关了车门。 汽车这才真正地上了路,

 

 小包车在黑暗中向西疾驶,毕竟是二十一世纪了,天下哪里还有那么多水浒气?那数错了数的山东司机大概是个下岗的工人,开小包车贴补家用,人家也是普普通通的劳动者。那些“拖”们,像那个黑脸的中年人和那个口齿伶俐的瘦瘦的妇女,大都是在经济开放的时代来到上海,文化低,在社会的最低层挣扎着生活。那位穿着西装的小老板,赚的也是运筹学的辛苦钱,又要招揽生意,还要担心乘客的安全,也真不容易。那些回常州的半大孩子们,包括坐在我前方的金发小伙,和他那有主见的女友,也许是背着父母出来偷情的,他们正在追求花季的甜蜜和诱惑,谁又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车开得很稳,乘客有的睡着了,金发小伙和女孩依偎着,偶尔喃喃地说几句话,那个女孩搂着金发小伙的腰,似睡非睡。我坐着,想起了丰子恺的散文“车厢社会”。身边的人们,可能都不是所谓的社会精英,成功人士,但他们和我自己一样,也是有尊严的人。 “百年修得同船渡”,一群人同车行路,是缘分。

 

 我嘲笑自己一路无谓的担惊受怕,自责自己无端地疑心,无端地将今人与水浒传上的人物对号入座,无端地不信任人,无端地与身边这批普通的朴实的人们保持着矜持的距离,这也是对人的不尊重,心地的不宽厚啊。

车在黑暗中驶向苏州,无锡。

 

   留在车后的,是灯火辉煌的上海市,和满天云锦般的节日礼花。

 

 

车“祸”

俞强

 

国庆节休假,于是有空去江苏盐城拜访一位早就听说的“名中医”。据说他有一个中药方子包治各种烫伤且无疤痕。

 

自己驾车一路颠簸了4个小时,终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到达了预定的酒店。

 

身处外地,路不熟,于是车开的格外小心。当我小心翼翼的一边打着右转灯,一边缓缓的将车右转进酒店的入口,忽听得车右后部“哐当”一声,车身一震,我立即意识到有人撞车了。

 

我有30年驾龄了,反应灵敏,一抬脚迅速刹车,车停了下来。

 

下得车来,绕到车的另一边,看到一辆电动车倒在地上,车下面躺着一个人。这个人的两条腿压在电动车下。走近去看仔细了,是一个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尖嘴猴腮,脸色漆黑,分不清是黑还是脏。衣服皱皱巴巴,像个乞丐。一个破且脏的安全头盔滚在车旁,车的座垫摔的和车体分开,车座下装的东西也撒落了一地,看上去摔得不轻。

 

我赶忙走过去俯身问道:“你怎么了,伤的怎么样?”

 

他躺在地上两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我,盯了半晌,张口了,不慌不忙:“你是不是把压在我腿上的车先扶起来?”

 

我一听赶忙照做,把车扶了起来,又在他的指挥下把车架好。这时他从地上坐了起来,问我:“你打算怎么办?”我说:“我先报警吧,你伤的怎么样?我要不要给你叫120救护车?”

 

这时酒店的保安走了过来,问我是不是住店的。我说是的。他便对地上的人说:“报什么警啊,警察来了很麻烦的。这是我们店的客人,你伤的不重,给你两个钱好了。”

 

我看看地上的人,好像并不很痛苦。再看看他的车,这车真可谓是久经沙场,多处破损的地方被透明胶带左缠右绕,犹如战场上下来的重伤兵。

 

我有点疑惑:“这车能开吗?”

 

地上的人发现了我的疑惑,从地上撒落的东西中拿出一叠纸在手上挥了挥,说话了:“我可不是‘碰瓷’的,我是快递公司的,刚送完货要下班。被你撞了。”

 

我一听,本能的申辩:“不是我撞你,是你撞我啊。我打了方向灯,并且已经转进来了,是你从后面上来撞了我啊。”

 

这时酒店保安上来劝解了,劝我给他两个钱“私了”算了,不然叫了警察来还要去警局登记、去医院验伤,你一个晚上可能就在警局过了。

 

我抬手看了看表,离我和那位“神医”约吃饭的时间还有10分钟。想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问他:“可以吗?要多少钱?”地上的人说:“你看着办吧。”

 

我犹犹豫豫的掏出100元,问道“行吗?”地上的人伸手接了钱,咕哝着:“我的脚还疼呢。”保安对我挥了挥手,说:“行了,你走吧”。我于是转身进了车,发动了马达。

 

车,缓缓向前。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的从反光镜中向后看去:地上的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手上的钱递给了保安。

 

我一踩油门,车子迅速向前驶去。留在车后的,是扬起又落下的灰尘。

 

 

后记:

   对比两个小故事,很有启发。不管是精英还是平民,其实每个人都有两面性。前面故事里那个小伙子在恶劣的气氛下显示的是蛮横和不讲理。而在景徳的善意气场下,他的善良的一面就被诱导了出来。后面故事里的人如果得不到惩罚,他就会继续的做下去,还会有更多的人学他的样。因此,一个惩恶扬善的制度和文化就非常重要。现在的社会正是缺乏这样的制度和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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