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安阳殷墟的考古发掘已近百年，学界重建三代历史的努力令人感叹。1996-2000年夏商周断代工程简本报告[0]的金文历谱，公布之后又得到众多学者研究，课题负责者陈久金先生已给出两版修改稿[1, 2]，另复制朱凤瀚先生[3]编排历谱的五王在位年数作为参考。 

 

　　《史记·周本纪》有西伯称王“改法度，制正朔”。改度就是调整尺长；有说武王即位不改“文王受命之元”，则周尺或制定于公元前1058年。河南鹿邑长子口墓和陕西宝鸡石鼓山M3、M4 墓，都有适用商尺19.7 cm 和周尺21.5 cm的两类器物，想来是殷商鼎革后不久。石鼓山M3、M4的商式器物纹饰精美却适用周尺，且墓穴长4.30 和4.28 米即二十周尺，文[4,5] 称之为商周墓地并不合适。倘若陕西地域完全适用商尺的墓葬，则是先周接受商朝册封之后、西伯称王之前。

　　制正朔，就是确定岁首和月首。以正午日影全年最长之日即冬至所在月为子而向后排序，确定新年即正月称为建正。现在称为夏历的农历并非夏朝之历，通过年中置闰使冬至总在农历十一月，正月在第3个月即建寅；并以朔即日月同位相为初一。西周的建正学界尚没有统一意见，《史记·历书》等古文献称周朝建子，也有研究者称“建正范围为丑、寅、卯、辰[6]”或“最优解为建卯，次优的四解为建辰和建午[7]”。断代工程认为西周建子或建丑而年终置闰即闰余成岁，且以朏日即新月首见之日为月首，相当于农历初二、三。

张富祥先生详细解说从金文历谱确定西周王年的困难[8]；不过，学界已为此付出巨大，想来不能轻易放弃；故而学习“最终修改稿”[2]后，提供些许意见以供专家参考。

[0] 专家组. 夏商周断代工程1996-2000年阶段成果报告(简本). 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 2000.

[1] 陈久金. 关于夏商周断代工程西周诸王王年的修正意见.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2014,(3):12-23

[2] 陈久金. 对西周诸王的最终修正意见.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2017, (1):9-23

[3] 朱凤瀚. 关于西周金文历日的新资料. 故宫博物院院刊, 2014,(6):11-24

[4] 王占奎, 丁岩, 刘军社, 等. 陕西宝鸡石鼓山商周墓地M4发掘简报. 文物, 2016,(1):4-52

[5] 杨曙明，龙剑辉. 陕西古墓壁龛. 中国国家地理, 2021, (11):146-159

[6] 李勇. 西周既望历日与建正范围研究. 自然科学史研究, 2002,(4):289-298

[7] 李勇. 西周晚期初吉历谱集成. 天文学报，2017, (3):88-107

[8] 张富祥. 古史年代学研究的误区——夏商周断代工程金文历谱问题分析. 山东大学学报. 2006,(2):64-72

[9] 张培瑜. 张台长的天文年代与古天文研究. 紫金山天文台台刊. 2002,(Z1):39-54

[10] 张培瑜．中国先秦史历表．齐鲁出版社，1987．

[11] 刘次沅. 从天再旦到武王伐纣——西周天文年代问题.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 2006.

1　　只要有朝南的门窗，就能体验太阳照射位置的变化。西周负责历法者一定会实际测量并记录日影长度，据此提前预测冬至而颁发年历。朔望月平均29.5306天，回归年即岁实为365.2422天，相当于12.368 个朔望月。十九年有7个闰月为235个朔望月，总计6939.69天，几乎等于19个回归年6939.60天。这需长期观测才能知道，西周初期或许偶有误闰或失闰而使建正游移。

倘若大月30天、小月29天间隔，闰月设计成大月，235个月为6936天，尚有三天多的差异；且朔望月长达29天17小时而短仅29天9小时，提前预定大小月以符合月相并不容易——2015年农历乙未年，三、四月小而七、八、九月大。

西周历法负责者知道“不会有相连的三个平年，通常也不应有相继的两个闰年”。据此确认“历谱最终修改稿[2]”置闰和建正，讨论西周历法设置的变化。 

2　　公元前 1046 年1月20日克商,是多学科综合判断的结果。正月朔BC 1047年11月30日癸酉,冬至在12月30日21时，因以朏日为月首，冬至在正月二十九即建子。 

《康诰》“三月哉生魄”，文[2] 定为成王四年(BC 1039 )三月三日壬辰(29)，朔日庚寅(27)，正月朔日为BC 1039年1月11日；不过，原文“三月哉生魄”并无干支，正月朔日可定为BC 1040年12月12日即建子；否则成王四年将只有11个月。

成王七年(BC 1036)有三条信息，正月朔日为BC 1037年12月9日即建子。文[2] “二月甲午(31)朔，既望庚寅(27)十七日”，甲午似为笔误，应为甲戌(11)。

成王七年至九年38个月，属于三年两头闰，进而有六年平、十年平。成王十年(BC 1033 ) 正月朔1月4日丙辰(53)，既望十八日癸酉(9)，或是误闰而建丑(冬至12月31日)。

 成王二十三年(BC1020)、二十五年，正月朔日在上一儒略年12月12日和20 日，二十四年在12月1日，年底置闰。二十五年为平年，故而二十六年正月朔12月9日。康王世15年，仅十二年(BC999)“十又二年六月庚午胐”，正月朔12月19日。月朔表不再给出。

以上计48年可以判断建子十年以上，仅成王十年建丑，正月首日在冬至后五、六日。 

3     基于静方鼎可确定昭王十八年(BC 978)、十九年正月朔日在儒略历12月28 日、17日，均为建子；而十九年的遣尊和遣卣“十又三月”，可以确定穆王元年(BC 976)正月朔日1月4日。穆王七年朔日在11月29日20时，预计胐日在12月1日，而该年冬至在12月30日8时，仍属建子。用红色实线标出隔年位置。从月朔表可见穆王元年至六年将是一个闰年、五个平年，必然会出现三个连续的平年。这是不可能的。 

昭王世的两组器物铭文并没有年数。在2000年简本报告称静方鼎为七个支撑点之一，尽管其年代仍有许多争论；“十又三月”的遣尊和遣卣在文[0] 未用，故而先予以放弃。昭王十八年为平年，而昭王十九年至穆王六年为两个闰年、五个平年，其置闰方式是确定的。利用静方鼎和*方鼎甲，可以确定十年间采用两平一闰的设置，全部为建子。

又，遣尊和遣卣似可排在昭王十七年，十三月戊辰朔，辛卯二十四日；中方鼎“十又三月庚寅”二十三日；文[12] 称盠驹尊铭文“隹十又三月辰在甲申”则甲申十七日。文[12]特别指出，十又三月中这几件事情不会在昭王十九年——次年也就是下个月就改元啊。

[12]   何景成. 盠驹尊与昭王南征——兼论相关铜器的年代. 东南文化, 2008,(4):51-55 

4   穆王世53年(BC 976–BC 923) 有十条信息[2] 如下；后五条是2000年之后新出。 

前述穆王七年正月朔是BC971.11.29，冬至12月30日8时或在正月底，建子也可能建亥。其余七个年度的建正，依照文[2]推排结果在月朔表中用红色和棕色的实线标出。两处建丑为误定，改动之后用蓝色虚线。 

(1)  二十二年建子。新见的两件二十四年簋推排为建亥[2] 正确，若改为建丑则二十二年和二十三年有26个月，而二十四年、二十五年只有23个月。李学勤先生专文[13]论证 (录見)簋属于穆王世，但需要将“九月修改为正月”方排入历谱。基于平年不三连、闰年不相继，定出二十年至二十六年的建正，用虚线表示。

(2)  二十六年建子，与*叔壶相符。文[14]认为壶体和铭文皆伪，但盖及4 字铭文为真。

(3)  不过，二十六年有14个月，二十七年仅11个月。故而二十七年卫簋改为“三月朔乙酉，既生霸戊戌十四日”，将建正由丑调整为亥。

(4)  新见三十年吴盉“四月丁卯朔，既生霸壬午十六日”意味着建亥，而三十年虎簋(盖)“四月丙申朔”意味着建丑，差两个月。似可选择前者，以避免二十八年、二十九年合26个月。但三十四年鲜簋意味此前一年为十四个月的倍闰。2001年山西晋侯墓出土西周早期或早中期叔夨方鼎铭文“隹十又四月 [15，16]。

(5) 假如这些青铜器属于穆王世全部为真，那么置闰规则是明确的：一闰两平。历先于天，总要出现两连闰或14个月的补闰。容我猜测，在穆王三十二年冬至后已预知，倘若仍按一闰两平在三十三年底置闰，冬至将在正月底或二月初，以后冬至就只在二月出现。这已经远离了周历建子的初衷，故而倍闰有14个月。

[13] 李学勤. 论 (录見)簋的时代. 中国历史文物, 2006, (3):7-8

[14] 陈小三. 试论*叔壶和作册吴盉. 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 2015,(3):60-68

[15]  李学勤. 谈叔夨方鼎及其他. 文物, 2001,(10):67-70

[16]  饶宗颐, 黄盛璋, 朱凤瀚, 刘雨, 吴振武, 张懋镕, 王占奎, 田建文, 孙庆伟.

曲沃北赵晋侯墓地M114出土叔夨方鼎及相关问题研究笔谈. 文物, 2002,(5):69-77 

5   共王世在2000年简本[0] 为 BC 922–BC 900，现在调整为BC 923–BC 900 [1]，即元年向前调整一年。相关金文信息如下表，都是建子即冬至在正月，在月朔表中用红色粗线隔年。文[1]还列出2000年以后的12件青铜器，其中三件定为共王世。士山盘“王十又六年九月既生霸甲申(七日) ”、成钟“十六年九月丁亥(十日)”， 共王十六年建子用棕色实线标出；但伐簋“七年正月初吉甲申”建丑不属共王世(可入孝王世)，否则该年仅有11个月。 

(1)  共王三年、四年合24个月为两个平年；故而二年、五年底皆置闰，以免“三个平年”。

(2)  二年闰，正月朔日在BC923.12.9癸酉；元年为平年，正月朔日在BC924.12.20己卯。

(3)  五年闰；六年、七年计24个月，只能两个平年。八年闰九年平，故而十年也是建子。

(4)  十年和十一年必有一闰，十一年的建正不能简单推定。BC 914 年冬至在12月30日，正月朔日在11.30 或12.30 的可能性皆有。表中按建子、月首为朏日标出，即冬至在正月底。

(5)  十二年、十三年建子由铜器铭文确定。此前符合两平一闰，但其后不能判断。

(6)  文[2]将新见士山盘和成钟排入共王世，确定十六正月朔日在12月3日；另有共王二十年和懿王元年的正月朔日有铜器信息。

(7)  假设铜器王世都正确无误，那么共王十一年底置闰后，十二年(上表)至二十四年(下表)计13年有5个闰月——以两平一闰安排而另有一次闰年，皆建子而不会出现14个月。 

对武王元年(BC 1046) 至共王二十四年(BC 900) 的历谱小结如下。

殷商想来建丑，即冬至之后更年；文王“受命改元”将正月提前即建子。成王十年正月朔在1月4日，其余信息表明在昭王之前建子。穆王世可能实行一闰二平的推步制历，由建子逐渐变为建子、建亥，最后通过闰2个月后使正月初移到冬至；共王世仍以一闰二平为主体安排，或通过连闰而实现全部建子的历法。

这是基于文[2]王世年代和铜器断代都是正确所作判断；不过，上表所见懿王世之后有四个平年，意味着铜器王世需要调整（待续）。

转载本文请联系原作者获取授权，同时请注明本文来自尤明庆科学网博客。
链接地址：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275648-1329654.html

上一篇：正月繁霜，我心忧伤：诗意与年历
下一篇：西周的金文历谱及置闰建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