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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3年陕西眉县窖藏出土27件青铜器,其中逨鼎有铭文“隹四十又二年五月既生霸乙卯”等280字和“隹四十又三年六月既生霸丁亥”等316字,王年、月份、月相和日干支的四要素俱全。容易判断,四十二年无闰,两者日数相差八天左右。文[1] 判断逨鼎为厉王世,即共和六年(公元前836)五月五日和共和七年六月十三日可与月相既生霸协调。不过,许多学者认为,逨盘372字铭宣王世且早于逨鼎,因而逨鼎也应是宣王世。
逨鼎排谱受到学界重视,笔者已阅读论文总有十篇。这些论文都假设干支记日能够连续上推三千多年。这是何等的惊奇啊。《诗经·小雅·十月》“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唐朝之前就有说是幽王六年日食(公元前776年9月6日),可证干支记日自西周晚期以来没有间断;不过,现代天文计算确认该次日食中原地区不可见[2],可确证干支连续的是《春秋》所记鲁隐公三年二月己巳(公元前 720 年2月22日)的日食。
[1] 陈久金. 吴逨鼎月相历日发现的重大科学意义. 自然科学史研究, 2003,(4):368-373
[2] 刘次沅, 周晓陆. 诗经日食及其天文环境. 陕西天文台台刊, 2002, (1):74-80
[3] 张培瑜等. 中国古代历法. 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7.
2 以正午日影全年最长之日即冬至所在朔望月为子而向后排序,确定新年即正月称为建正。现在所用农历,也称为夏历,通过年中置闰使冬至总在农历十一月,正月在第3个月即建寅。夏商周的历法设置已不能清楚知道,《史记·历书》所说“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有些费解。《诗经》含有月份的词句如《小雅·正月》,有助于对建正的判断。下面是第一段,复制于“姚小鸥. 诗经译注. 当代世界出版社, 2009. P338”
3 姚老师书注解是“正月:周历正月相当于夏历十一月”。网上又看了几本书,多说“夏历四月、周历六月”,仅一本书说“夏历六月”想来是笔误。 这些注释所说夏历,似乎仍应该理解为今天的农历而不是夏朝的年历。
翻开四十年前所购“蒋立甫. 诗经选注. 北京出版社. 1981”,有注解(P199)“正月:夏历的四月”。这本书封面和书脊均没有作者的姓名,也是奇怪。
4 到CNKI 搜到文章[4, 5],主张“正月为周历的第一个月,并非正阳之月”,并介绍
(1)“正月:夏之四月”出自《毛传》,汉代郑玄《毛诗笺》、唐代孔颖达《毛诗正义》、宋代朱熹《诗集传》等支持此说。
(2) 近人高亨《诗经今注》认为“亖月”与“正月”字形相近而误读,应直接书为“四月”。同意此说者亦多。
(3) 清朝俞樾《达斋诗说》则认为“周正建子之月,理合有霜,大约此岁沍寒,霜太繁多,于一岁之首而气象阴惨,故诗人感之而作”。 同意此说者亦多。
[4] 董建交. 关于“正月”及其他——与孙玉文先生商榷. 古汉语研究, 2003,(4):20-24
[5] 吴珊珊. 关于《诗经·小雅·正月》“正月”的训诂问题.
2007年福建省辞书学会第18届年会论文提要集. 29-30
5 或许可以对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 另作解释——夏历四月、周历六月当然不会繁霜,而“周历正月”繁霜并非“此岁沍寒”,只是已经两次失闰引起年历先天,所忧者“纪序已失而正朔不行”。以下借用其时尚没有的二十四节气略作解说。
朔望月平均29.5306天,最初大月30天、小月29天间隔设置;回归年即岁实为365.2422天,相当于12.3683 个朔望月。过完十二月冬至已至,则次月添年,否则闰月即有十三月。“闰余成岁”确保冬至在最后一月, 如此则是建丑。前述鲁隐公三年二月己巳朔就是建丑。
不过,“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意味着幽王六年建子(西周的建正或另文详细讨论)——冬至所在月即今农历十一月为岁首正月。这需在“正午日影最长之日的冬至”之前做出是否闰月的决定,颁令全域。判断失误是完全可能的。下面给出BC 773年 – BC 770年的月朔表,前三年的冬至在儒略历的12月 28日,后一年在12月 29日。
BC 773 年11月30日为幽王十年正月初一,冬至在正月二十七;该年底应置闰,十一年正月初一应为BC 772 年12月19日,冬至在正月初十。倘若失闰,则BC 772年11月19日成为十一年正月初一;其后政局动乱未能颁历仍为平年,BC 771 年11月8日成为正月初一(平王纪年的开端),时值秋末——霜降的儒略历为10月29日。平王元年应该是漫长的“十又四月”,二年正月初一在12月27日,冬至在初三。作为参考,西周早期叔夨方鼎,文[6,7,8] 认为铭文“隹十又四月”与失闰有关。西周的“十四月”,李学勤先生认为仅此一件[7],刘雨先生还介绍了仅有铭文记录的两件[8]。连续失闰两次才可能需要“十四月”的补救,真是难得的事情。
[6] 李伯谦. 叔夨方鼎铭文考释. 文物, 2001, (8):39-42
[7] 李学勤. 谈叔夨方鼎及其他. 文物, 2001,(10):67-70
[8] 饶宗颐, 黄盛璋, 朱凤瀚, 刘雨, 吴振武, 张懋镕, 王占奎, 田建文, 孙庆伟.
曲沃北赵晋侯墓地M114出土叔夨方鼎及相关问题研究笔谈. 文物, 2002,(5):69-77
6 《诗经·小雅·正月》可能,当然只是可能,作于公元前771年11月中旬即立冬前后——秋末初冬气候尚湿润,也就该有繁霜,只是按年历已该大雪乃至冬至的时令,总该干燥些而少霜。这是基于周历建子的叙说。
气候也与地域相关,诗人想来不在西周之都城附近,故而只能听到传言、不能知道真相。我觉得,春秋之后不会连续两年失闰,因而没有年历先于时令一个多月的切实体会。当然,古今气候不同,西周晚期或许与现在相当,但实在难以细究。
[9] 竺可桢. 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 中国科学, 1973,(2):168-189
补注1:下表是夏商周断代工程简本报告中“西周金文历谱”的最后五条。倘若铜器皆如吴虎鼎那样王世准确判断,则年度的实际建正为表中所示的子或丑。如公元前811年12月1日朔,30日朔。冬至在12月29日。吴虎鼎所在宣王十八年(公元前810年)建丑,即公元前811年12月30日为正月初一;宣王十八年底闰月,公元前810年12月20日十三月初一丁丑,丙戌为初十。
夏商周断代工程简本报告的金文历谱将得到修正[10,11]。如善伯车父鼎由孝王世调整为夷王世,膳夫山鼎由厉王世调整为宣王世。后者“卅又七年正月初吉庚戌”为宣王三十七年(公元前791年),应排入下表中间;公元前792年12月1日癸巳朔,是年12月28日冬至,宣王三十七年建子,正月初一癸巳,庚戌为十八日。
[10] 陈久金. 对西周诸王王年的最终修正意见.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2017, (1):9-23
[11] 陈久金. 关于夏商周断代工程西周诸王王年的修正意见.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2014,(3):12-23
西周晚期已进入推步制历的阶段,目标或许是通常所说的建子(青铜器铭文似乎表明建丑的可能性更大),但准确性稍差。想来时局动荡而两次失闰,诗人得见“正月繁霜”而心生忧伤,写出了《小雅·正月》而流传千古,只是诗中“民之讹言,亦孔之将” 竟然成真——幽王被杀而平王东迁。
补注2:汉儒将“正月”理解为“正阳之月”情有可原;不过,我们今天得见大量周代的青铜器物,铭文中“正月”真是常见,如故宫博物院藏荣簋“隹正月甲申”、格伯簋“隹正月初吉癸巳”等。我觉得对《诗经·小雅·正月》可以注释如下
“正月:年首之月。通常说西周以冬至所在月即今农历十一月为正月,但也可能在十二月。幽王十年应该设置闰月,或许疏忽而失闰,这在推步制历的初期也是难免;十一年底因时局动荡未能及时颁布正朔,再次失闰;次年即平王元年正月将先于时令约一个半月。正月本该干燥少霜,诗人因见繁霜而感叹时事;所说‘民之讹言,亦孔之将’成真——幽王被杀而平王东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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