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战兢兢的校长们

贾伟

前些天在一篇博文（有趣的错误信息）中批评了中青报的一名记者，结果后来这位女记者在我博文后面留了言，看来她还是比较认真的，但愿她在记者的道路上一直能保持一颗“想做严肃新闻的真心”。

说一点跟记者有些相关的美国高校的事情。我在以前的一篇博文中提到过这样一件事。北卡州立大学(North Carolina State University)的校长James Oblinger在2009年因为一件被记者爆料的“小事”而下野。事件的原因是大学在Oblinger校长任内聘用了前州长（Mike Easley）的夫人担任教职并给予了可能“高出应有待遇”的工资。这件事引起公众的质疑后，最终校长和教务长在内的“领导班子”被迫辞职。老O同学历任院长、教务长、校长，一路顺风顺水的行政仕途居然就被这么一块小石头绊下马来。

无独有偶，不久前北卡大学系统的旗舰店 – 教堂山分校换“店长”了。校长Holden Thorp辞职并离开了他工作了20年（也是他的母校）的地方，改任华盛顿大学（位于密苏里圣路易斯）的教务长。他的离职在很大程度上始于两件不起眼的小事– 学校个别足球运动员（不恰当地）收受礼物以及一名足球教练在职期间有充当经纪人的嫌疑。Thorp同学在处理这些事情上展示了一个优秀化学家的书生意气，他大刀阔斧地开掉了几个教练，结果捅了马蜂窝，舆论大哗，媒体穷追猛打，不断有新料爆出，最后Thorp不得不以挂冠而去来结束这场3年来搞得他灰头土脸的事件。

我今年换了单位，离开北卡到夏威夷大学癌症研究中心工作。不久前夏威夷大学系统的总校长M. R. C. Greenwood突然宣布提前退休。Greenwood在担任夏大校长之前曾担任加州大学系统的二号人物（Provost and Sr. VP），但2005年媒体披露了两件“小事”让她不得不选择辞职走人。一件事是她可能在学校提拔加州大学Santa Cruz分校的副教务长Lynda Goff到加大总校长办公室的过程中起了“不合适”的推动作用，因为Goff是Greenwood多年的老友，两人还一起拥有房产。另一件事是Greenwood的一名下属曾帮Greenwood的儿子安排在加州大学Merced分校做了一年的见习生。

在夏威夷大学当总校长任内，Greenwood同样是流年不利，又碰上了件事。学校曾想举办一个募捐性质的音乐会，通过中间人请了著名黑人歌星Stevie Wonder，不想人没请来，学校被中间人骗走了20万美元。这件事说大也不算大，肯定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与校长何干？但让媒体给披露出来后就成了轩然大波，后面引发了激烈的争论，州里的议员们也联合起来给Greenwood老太太上了一记“眼药”，压了两千万左右的预算不予拨付，老太太一气之下把她价值47万年薪的乌纱帽摘下来扔进了太平洋，她宣布于今年9月1日提前退休。

写到这里也说点感想。美国的大学校长既不受制于某个国家部委，又没有党委领导、甚至都没有纪检委的管束，他们的“腕儿”岂不很大？但我们看到的是，这么小的一些（在我们国家都拿不上台面来讨论的）事儿却能让校长们一个一个翻船，只能说明美国大学校长的权力并不大，其管理深受职业规范的约束和公众舆论的监督。有意思的是，在美国高校帮朋友找工作、为熟人升迁说好话，为学生解决博后、实习机会这样的事，我们教授每个人都干，但没啥问题。当你做到了系主任和学院领导，可能涉及职权和利用公共资源，干这种事就要谨慎了。到了校长一级，除了行政上要慎之又慎以外，这种人情世故的帮忙越少越好，弄不好就出事。越往上走这种无形的压力就越大，这种压力就是防止腐败的制度性和社会性保障。

话说回来，虽然做官不行了，这些人在做人上我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在北卡时，我跟Oblinger共事了三年，很喜欢跟他谈工作、出去吃饭聊天。记得有次开长途，车里就我们俩，谈了很多往事，我能感觉到至少有两次老O同学情绪激动地想把话题引到他当初下野的事情上来，却都被我有意无意地把话岔开了，就这么大点事儿，犯不上脸红脖子粗地见谁都解释。同样，我也很欣赏夏大的总校长MRC。工作上的原因，每个月都要见到这位大领导，感觉她个性开朗、果敢，知识面极为丰富。老太太专业上十分了得，是美国医学院院士，糖尿病方面的专家，曾经是美国临床营养学会的主席。让我很喜欢听她聊天的一个原因是她丰富的经历，除了多年担任大学高级行政职务以外，她老人家还曾经担任克林顿时期白宫科技办公室副主任，跟她聊天是一种享受，尤其是晚饭时候再喝上几杯酒，听她把一些（不为外界所知的）科技界的往事娓娓道来，真是妙趣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