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跟数学无关

贾伟

刚才给学生改论文，摘要部分读了几行就开始动笔删改 – 什么叫给药组比对照组更有效？更有效是多少呢？p值是多少？什么动物？注射剂量？这些关键信息不给出还叫什么科学论文呢？

学理工科的就要有严谨的科学思维和数字概念。有个段子说，中文系的同学贴出一张寻物启事：春眠不觉晓，风吹衣裳跑；若有拾到者，感谢少不了。第二天，那张启事就被理工科的同学在下面添了一句：到底是多少？也就是说关键信息不能模糊，有了具体的信息，人家就可以做一些简单的线性思考了。

不过话说回来，生活中很多东西跟数学无关。譬如我在一篇博文里说过我们组的一个奇怪现象：男生都生女孩，女生都生男孩。这一晃眼三年多过去了，在此期间组里又有几个学生做了年轻的爸爸妈妈，但这个规律依然没有打破，你说奇不奇怪？这些年我们家也总结过一个规律，那就是我总是站错队。不管是买东西付款还是去机场办票托行李，凡是我排的一队必定是慢的。这个现象的解释不容易，但规律发现后就好办了，现在我和家人在外买东西结账，儿子女儿一旦看到我排上队了，便毫不犹豫地另找一个队排上，过几分钟后会骄傲地跟我招手，“过来吧，我们这儿已经到了！”这个从概率上讲不通的事情让我一直很郁闷。最近一次全家旅行，过海关时我排着的队移动的很快，可儿子跟着妈妈还是坚决地排到别的队去了。看着我前面只剩下三个人、到两个、再到一个，我终于骄傲地给远处排队的儿子打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告诉他老爸我要赢了。但很快我的手势就无奈地放下了，因为我前面这位仁兄大概是签证出了点问题，就此打住不动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我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跑到对面跟我挥手致意。

我在读MalcolmGladwell的一本书（The Tipping Point）时，很喜欢他在篇首讲的一个故事。男士们可能听到过有种休闲皮鞋的牌子叫Hush Puppies （我本人也穿），翻成中文叫暇步士，厂家选择以Basset Hound猎犬为其品牌LOGO，几十年来一直是一个知名品牌。书里讲的故事是这样的，这个Hush Puppies的牌子在市场上经历过一次莫名其妙的大幅震荡。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时候，这个美国传统名牌因为经营不善，已经濒临倒闭，当时每年只能卖出将近三万双鞋，而且销售点大多在不发达地区的小镇杂货店里。就在该厂家（Wolverine）考虑要逐步停产这款曾给他们带来数十年繁荣的品牌时，九五年初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Hush Puppies 鞋在曼哈顿市中心被热抢，九五年的秋季，这股热潮越演越烈，公司在九五年全年一下子卖掉四十三万双Hush Puppies 软鞋，翌年销售量上涨四倍，一九九七年卖得更好，最后美国年轻男子几乎每人一双。

公司管理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九六年行业里把最佳设计奖颁发给Wolverine公司主管时，这位仁兄哭笑不得，他坦陈自己不知道这个伟大的市场业绩是从何而来的。而让Hush Puppies 突然掀起一股热潮并使它咸鱼翻身、从破产边缘一跃成为业内翘楚的原因，是纽约街头的一帮赶潮流的年轻人！

这帮无所事事的青少年挑选Hush Puppies来穿，并非故意要为这个品牌打广告，事实上他们要在人前标新立异，特意挑了一种在大城市看不到的品牌穿着在大街上招摇。他们这么一穿不要紧，周边街区的小店子立即四处打听进货渠道，开始卖这种牌子的鞋了，年轻人喜欢赶时髦，你买了我也买，觉得很新奇，很快一些大牌的名人和名店也卷进来了。两年之内，一双三十美元的Hush Puppies鞋子，席卷全美国所有的鞋店和大卖场，成就了一个商界神话。

我们过去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事实上星星之火绝大部分是无法燎原的。但什么样的小火在什么时候烧起来能燎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Malcolm的视角是非传统的流传和渗透方式。如同微小的病毒借着人与人的接触与移动迅速传播，最终会形成灾难性的全球流行病，我们今天的流行趋势、价值观、文化意识，都像传染病一般，可能最初只起源于一个人的一句话、一件事、一篇博文，依靠口口相传、模仿、网络媒体的播送...，等等方式不断扩大，以病毒传染的速度，快速的在人群中流行开来。

而这个所谓的“非传统的传递方式”无非是相对于我们熟悉的知识和概念而言，事实上这些方式自古以来一直存在着。而我想说的是，生活中这些信息传递和个人发展方式的非线性，决定了我们用简单的数学和概率去预测是不行的。科学网上那帮搞数学和方程的可爱的博主们未必就长于信息的表达和传递，也未必真正懂生活（借此调侃一下！）。小现象成为大气候，偶然性与必然性的纠缠，让我们的人生充满未知，也充满趣味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