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毅和川普之间，谁代表正义？
贾伟

     最近朋友圈中在恶评饶毅，我查了下，原来他老人家跑到《锵锵三人行》评论美国大选去了。很多华人认为他胡说八道，说他在节目中展现出来的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反面典型，譬如自以为是，偏激，不了解社会和人民，对不同意见者不尊重，歧视其他阶层，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看到这么多的负面评价，我决定上网看下饶毅参加的《锵锵三人行》节目，这一看可是让我开怀大笑了好几通，觉得里面的对话还是挺有趣的，决定写个博客来综合评论一下。
     首先表扬一下饶毅，科学家上媒体去评论时事，不是一种错位，而是做得太少了。我觉得更多的科教界人士应该走出大学围墙，参与社会，讨论一些包括政治经济军事等科技以外的话题。我们不必担心知识分子奇谈怪论踩踏红线，你想老饶胆儿再大估计也就只敢说道说道美利坚的大选！
     第二，既然是上《锵锵三人行》这样的节目，就不必太正儿八经，可以谈得开一些，有些极端的观点和言论反而能碰出火花，让观众乐上一乐也无伤知识分子的大雅。在这一点上，饶毅做得不错，很投入也很有“笑果”。我在办公室处理着事情，电脑里放着节目中的激烈对话，耳边不断传来老饶同学铿锵有力的声音，“川普代表的是流氓主义”，是“毫无疑问的种族主义者”！“美国大选中支持川普的华人，是一批从道德上极端低下，从判断上极端愚蠢的华人！” “我和川普两个人之间，肯定是我代表正义！”那一刻，我老人家已经无法凝神做事，坐在椅子上笑成一团。
     节目一上来饶同学想给大伙儿一个下马威，让窦文涛放了两张他家中的书和书柜的照片，这种谈论科研话题前先亮明rationale（理论依据）的典型科研人思维让我忍俊不禁。其基本逻辑是：咱特有学问，在美国大选这个问题上具有发言权，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不信你看我满书房的书，老多的美国历史书啊！我在美国生活了那么年，所以我懂美国政治！我是大学教授，所以我说的都是事实…… 总之，我觉得老饶是真实可爱的，他上节目就是纯粹想把他认为的真相告诉大家，那一刻观点对错就不重要了。我们不必将他看成一个博古通今深思熟虑高瞻远瞩的思想家，更应该将他视作一位纯真可爱的、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人。黄小琥的流行歌《没那么简单》中对这样年龄段的人有几句歌词表达得非常准确：什麽都不懂的年纪， 曾经最掏心， 所以最开心……
     公平的讲，川普也很可爱，经常有一堆似是而非的逻辑挂在他的嘴边。他喜欢告诉选民他是（所有候选人中唯一的）一位企业家，在商界拥有相当的成功和完美的业绩，所以只有他能够拯救糟糕的美国经济！因为他自掏腰包竞选，所以他才是最清廉最正派的候选人，相反，克林顿基金会是史上最腐败的政治企业！希拉里•克林顿把国务院变成她个人的对冲基金，而俄罗斯人、沙特人、中国人，他们都给克林顿两口子钱并以获得优惠的待遇作为回报！去他妈的政治正确，我们要把老墨都阻挡在国门之外，要把非法移民全赶出去，等等等等……
     看到这里，你们有没有感觉，饶毅和川普的谈吐方式和逻辑好像很像耶！很多方面如出一辙嘛。如果有人问，他们两人站在一起谁能代表正义的话，我们说，先等等，先别扯正义不正义的，你肯定这俩人不是一伙的吗？他们俩站一块儿，好像就是一个发型上的差异吧！
     呵呵，拿我们饶大教授来开个玩笑！一个满嘴跑火车的入门级的政客是不值得拿来和一个优秀科学家相比较的。但是，人文不是科学，没有非黑即白的道理。用科学家或者更准确地说用分子生物学家的逻辑，抓住似是而非的“种族主义”这么一点推断川普整个人品有问题，继而推断其未来执政中所有的政策都有问题，再把支持川普的人一律归位于蠢货，这就没法往下进行平等、理性的讨论了，所以整个节目虽然有趣却少了讨论的深度，连窦文涛这样的金牌主持人也无力回天，频频插话却救不回来场子。
     辩论中饶大教授表现出满满的精英范儿以及对川普彻头彻尾的否定和鄙视，他的立场以及所持的观点还是很有代表性的，也就是说饶毅传递出了一个主要信息 – 美国（包括知识分子在内）的精英阶层不喜欢川普，这个信息是准确的！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大选前十天左右，我在旧金山参加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的一个R01 study section基金评审会，晚上大伙儿聚餐，席间有大约二十来个来自全国不同大学的（主要是医学院消化科）教授（算是知识精英了吧）。一杯啤酒下肚，大伙儿的话题无可避免地进入美国大选。既然是讨论，大家很想知道各自的立场，于是要求一一表态，我留心听了下，绝大部分人都讨厌川普，觉得希拉里应该当选。轮到我时，我如实告诉大家，两个候选人我一个都不喜欢，我并不同意川普不会赢的推断，相反，他赢的可能性很大；另外，我也不觉得他上台后就一定跟往届班子会有多大的不同！你们太较真了，太把政客们的言论当回事了。
     政客们的言论大多不可信，因为他们真正关注的不一定是社会问题本身，而是通过阐述社会问题中的己方观点来赢得更多的选民。也就是说立场、观点不重要，赢才是重要的。也所以多数政客们言行不一，在台下叫嚣得凶，多有极端言论，上了台后都和稀泥。川普当总统估计也不会例外，他会有一个从“川普先生”到“川普总统”的转换，而美国政治中的权力制衡体系令作为总统的川普不会，也不可能完全按照他在竞选中的施政纲领去行事。也就是说，川普如果在台上肆无忌惮胡作非为,他会被弹劾；如果干得平庸，也就是干四年而已。
     西方主流媒体和学校都是由知识精英阶层掌控的，所有的智库都是知识精英们设立的。智库嘛，肯定都是智商极高智力发达智慧超人的精英们来做的事情。英国公投脱欧前，全英国甚至全世界的智库都说英国不会脱欧，结果被事实打脸，几乎一个预测对的都没有。美国这次的大选更是如此，不光美国精英智库想不到川普会胜出，中国的精英们也照样表现得一塌糊涂。答案很简单：我们的精英们已经完全不了解民众了。当白左精英们在关注民主和自由价值时，美国大部分地区的老百姓正在关心生计，而这才是这场选举中政治立场分歧的所在。美国前议长纽特•金里奇（Newt Gingrich）形象地把美国精英称之为“知性的白痴”（intellectual idiots)，因为他们根本不知民间疾苦。
     黑格尔说过一句广为流传的话：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而我们知道，现实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出现不合理性；而人们头脑中合乎理性的，不管它同表面的现实多么矛盾，在未来的某一天也可能会成为现实。美国选择了川普，这是一个现实！作为对社会有观察力的知识分子，我们不能一味攻击川普的所谓的“种族主义”及其个人品质而看不到这次激进的选举中体现出来的西方社会政治形式的深远变化。我们支持人权、平等、科学、宗教和信仰自由，但也必须看到，由精英阶层及政党在这些普世价值指引下所建立的现行政策解决不了很多现实问题 - 解决不了大规模的移民问题，解决不了中产阶级日渐缩小的问题，解决不了族裔间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差异问题，解决不了全球一体化竞争的问题，更解决不了极端份子和极端宗教势力的问题。所以，我们看到了欧洲人民正在苦苦的为现行政策埋单，亚洲的台湾、香港依然身陷于自身的政治理念而不断挣扎，而一大批美国人民则毅然决然地把选票投给了川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