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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黄檗老校长是棒喝的始作俑者,但是拿大棒子打人最厉害的当麻辣教师德山宣鉴莫属。
素来有“德山棒、临济喝,赵州茶,云门饼”之说,我们一个个揭发他们的老底。
麻辣教师德山宣鉴干的第一件事是呵佛骂祖。呵是呵斥,祖是祖宗。呵斥佛像,谩骂祖宗,这可了不得。我们把德山宣鉴当时说过的话翻译成现代科学语言,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胆。
有一天德山科学院的研究员和研究生们聚在一起,礼拜科学界的众位科学大牛。德山宣鉴看大家眼里满是崇拜的眼光,气不打一处来。
麻辣教师德山宣鉴一声暴喝:“你们在干嘛呢!牛顿是个猪头,微积分完全是错的!像爱因斯坦那样的烂人也敢谈时空,量子力学这样滑天下之大稽的理论你们也把它看成经典!什么玻尔、普朗克、朗道、希尔伯特,全是烂人;什么二级相变,泡利不相容,暴涨,扯淡,全是扯淡!”
得,他这一说,在场的全呆住了。没法不呆住。于是,麻辣教师德山宣鉴这下又多了个“民科”的Title。
德山此行可谓用心良苦。他发现僧人们沉浸在对先贤的追思与崇拜之中,把那些大牛看成是神一般的人物,却不知大牛们在顿悟前也和自己一样不过是懵懂僧人;僧人们对经典奉若圭臬,仔细揣摩其中的意思,却不知这些经典不过是别人的感悟而已,无论你怎么推敲,都很难转变为自己的切身体会。
德山深知,个人境界的提升,只能在以前知识的基础上,不断实践、修行、体会,如果只是沉迷于对经典的猜测和推敲的话,永远是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因此,德山不惜背上“民科”的帽子,也要用极端的方式点醒大家: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大牛,而学习经典的目的是要在经典的基础上超越经典,让大家放下对大牛和经典的执著,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实践、修行、体会上面,不要去钻字眼揣摩大牛们的“真正”想法。要知道,大牛们说出的,就一定是他们所想的,而僧人所见的,就一定是所得的,再去执著于文字,反而有碍修行。
呵佛骂祖之后,德山还爱拿大棒子打人。其中的故事可谓罄竹难书。
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德山不准学生问问题,说,“谁问问题揍谁。”他刚说完,一个研究生就出列了。德山拿起教鞭就打。僧人不服气:“我又没说话,为啥要打呀?”德山说,“我看你像是留学生,你是哪里人?”僧人说,“我是朝鲜留学生。”德山说,“你过海关以前,就该被打三十教鞭。”[1]
又有人问,“什么是菩萨?”德山宣鉴就用教鞭打。这个人不知死活又问,“什么是佛?”又是一顿教鞭,然后回答“佛是西方老骚狐。”
一般人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当你问什么是菩萨的时候,就像是在问“爱因斯坦为什么能成功一样。”就算你知道爱因斯坦成功的原因,照方抓药能够成功么?与其成天揣摩别人的成功方式,不如多叩问自己的内心。
那么棒打又为哪桩呢?
回想起我初入市场研究门的时候,一窍不通。在写立项计划书的时候,十分抓狂。尤其是“研究思路”一部分和其中的“研究目的”和“营销目的”,完全不清楚这两个目的的差异。
客户希望对市场进行研究,那是他们的营销遇到了问题。因此,他们发起研究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他们的营销问题的。比如,他们投放的广告没有收到预期效果,他们很纳闷,想知道为什么,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于是,他们寻求研究公司的帮助,这就是所谓的营销目的。研究公司就会找来他们的目标受众,了解一些问题。怎么问问题呢?我们不可能直接问用户,你为什么不看他们的广告?你为什么看了广告不去买他们的东西?他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遇到这样的问题用户通常都会瞠目结舌。
于是,我们需要把客户的“营销目的”翻译成“研究目的”。比如,广告效果不好,其可能的原因是:投放的渠道不对、广告不受人喜欢、在广告投放的同时有其他更吸引眼球的广告、虽然广告很好但是产品的渠道铺得有问题、产品本身不受用户喜欢、有其他更好的竞争产品、竞争产品在促销……等等等。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映射,在研究成果出来之前,没人知道哪一个是答案。于是,我们的研究目的是:了解广告的知名度、美誉度,了解用户对品牌的识别和好感度,了解用户是否在渠道看到过产品,是否试用过产品,对产品的评价,以及对竞争产品的评价等等。我们知道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之后,我们就可以知道,广告效果不好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投放渠道不对就换渠道,广告创意不好就换创意,等等。
我之所以能够用三百来字把这一过程翻译清楚,那是因为我是一个成熟且可以大言不惭地宣称业内少有的优秀研究员。有过三五年市场研究经验的人对这些肯定都很清楚,但不见得能够顺畅的表达出来。而对于那些初学者来说,看别人说的时候头头是道,自己面对客户的问题,把营销问题解构成研究目的时,就满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你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解构一个问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解构,看别人写的方案清清楚楚,自己写的有如大便干燥。
我要感谢我的两个老师,他们不厌其烦的和我讨论,其中就用到了类似棒喝这样的方法:当然,他们其实并不清楚禅宗的东西。他们采取逼问的方法,不断去挑战我的方案中的问题,十分刁钻,刁钻得让你无地自容。一开始我只有败下阵来,把方案推倒从来,写了十来份之后,胆子大了,开始和他们吵。吵得非常激烈,和棒喝其实差不多。他们经常把你的思路逼上绝路,而这和棒喝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给你一棒子,让你在绝境之中打一个激灵:突然悟到,哎呀,原来这个问题是这样的啊?
于是,棒喝的方式容易让人误解为靠做个梦打个激灵就能捡到宝。我从开始做市场研究到顿悟大概用了七八个月的时间,据我的师父说前无古人。要看到,七八个月里,我写了三四十份项目计划。一般来讲,即使我现在十分熟练,要写一份完整的计划书也要两三个工作日的全程投入。而对于新手来说基本就是一份计划书写一周,大家可想而知其间的投入程度,更何况在写项目计划书的同时,还要参与以前的已获标项目。
所以,顿悟的基础是长期艰苦、琐碎工作的积累,然而,如果你碰到一个好的老师,或者你自己能够不断叩问自己内心,客观上可以帮助自己迅速顿悟,获得更多的发现,迈向更高的境界。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对德山棒津津乐道的原因。棒打的目的有两个:
一是打消那些想抄近路走捷径的人的妄念,这些人问问题就好象我去问我的师父“怎么样才能把营销目的拆分为研究目的”一样,根本无法回答,即使回答了,对我来说也毫无用处,他们能说的早就已经说过了。要想早点顿悟只有自己不断的去和客户沟通,写计划书,不断的和师父讨论具体问题而不是纠缠于‘如何是佛’这样的问题;
二是在你已经快要达到临界点产生相变的时候,突然给你一个强烈的刺激,在前有追兵后无退路的情况下,激发自己的潜能,从自己的身上找到答案。这个过程我们不妨看成是“淬火”,我们知道,淬火的前提是要先把铁烧红,打磨,烧红和打磨的过程就是我们日常的学习和工作,而淬火的过程就是顿悟。
我们不了解佛学和哲学的时候,容易把佛学和哲学看成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更容易把佛学和哲学用成玄之又玄,其实这都是尚未顿悟的表现。
所以我说,修禅和做研究有很多相通之处,知道一些知识和方法只是基础,对这些知识和方法的体验和感悟才能引向顿悟或者科学发现。然而对这些知识和方法的体验和感悟不是去逐字逐句背、抠经典就可以做到的,它们必须体现在做题、做实验、和同行讨论、碰撞、对自己研究对象的思考之中。
如果做好了这些,再找一个能够在关键时刻给你一教鞭的好老师,我相信科研没有不成功的。
[1] 丛林中,德山与新罗僧的对话被称为“隔下语”,新罗僧问德山为什么不打他,德山却反问他是什么人,法眼说他们是“话作两橛”。那么这两橛的“隔下语”又靠什么联在一处呢?靠棒打妄念。德山说不许说话对答,否定的是语言方式,却并未否定其他方式。新罗僧当下站出不行礼是想用其他方式表达些什么,德山打他,这就连其他方式也否定了。新罗说出自己来自新罗时,德山则说当时就该给他三十棒,则是更进了一步,语言、行动都是活动,有活动必须有念头,所以棒打是针对一切念起,目的在一念不生。此时德山的“三十棒”是打向那些未透初关的人的。出处见此:德山宣鉴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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