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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的道德判断研究,往往采用道德两难情境,并用功利论和道义论的框架进行分析。这样的框架,传统上属于哲学中的规范伦理学,涉及如何确定哪些道德要求与决定是正确的问题。功利论认为,可以用一个简单规则来确定道德问题,即一个行为是否带来最大的整体利益。道义论认为,可以用一些规则或原则来确定道德问题,即,一个行为是否符合这些规则或原则。显然,功利论与道义论的着眼点不同,难免在基本问题上存在争论,例如,应当采用哪个或哪些原则来评定人们的道德判断。
毫不奇怪,心理学中的道德判断研究也反映了哲学上的这种争论。有些研究者把道义论判断视作认知错误,就像其他判断领域由于使用启发式而产生的错误那样。例如,以道义原则为基础的决定,通常导致不能取得最好的结果(Baron & Ritov, 2009),在道德判断中使用非功利的启发式,会造成危险性错误,甚至造成近乎荒谬的判断(Sunstein, 2005)。
把道义性即非功利性道德决策描述成错误的判断,在考察情绪对道德判断作用的研究中尤其突出。Greene及其同事(2001)采用道德判断的双加工模型,收集到了这样的证据:当评估那些特别涉及情绪的道德困境(例如,天桥问题)时,如果调用了精细的心理系统,那么,个体就很可能赞同功利性选项。同时,Greene及其同事(2009)把在直觉系统影响下做出非功利性道德判断的倾向,等同于在类似情况下对某些种族进行刻板化的倾向,认为非功利性判断不仅是不甚理想的,而且是有潜在破坏性的。
然而,把功利性偏向作为规范标准有一些明显的不当。例如,当呈现天桥问题时,90%的人都拒绝做出功利性选择(Mikhail, 2007),从而,势必得到一个结论——大部分人(90%)在道德上都是错误的。哲学家认为,功利论在重要的具有道德意义的方面是不适当的,并且代表了一种尤其糟糕的人性观,把人看成是处于不同位置的工具,或者说,不把人当人看(Sen & Williams, 1982)。同时,对于那些赞同功利论的人来说,此类结论也是令人不安的——人们的道德判断比许多其它形式的判断更容易出错,从而,试图提高道德判断的工作将是极其艰难的。
有研究者(Bartels & Pizarro, 2011)从另外的角度来思考问题,考察那些更可能赞同功利性选项的个体,例如,在天桥问题中,赞同功利性选项的10%的个体是什么样的人呢?这些功利论者具有一些相同的心理特征吗?与理性的人更可能赞同功利论的观点一致,不少研究显示,那些工作记忆能力更强的人及那些更具精细性思维的人,的确更可能赞同功利性选项(Bartels, 2008)。
然而,除了精细性思维与功利性判断之间的联系,对功利性偏好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的心理路径,即抑制对伤害的情绪反应的能力,或者说,不能体验对伤害的情绪。例如,腹正中前额叶皮层损伤的病人(他们具有与精神病人类似的情绪缺陷,也被称为“获得性社会病态”),也更可能对天桥问题等道德困境做出赞同功利性的选项(Koenigs et al., 2007)。
不过,由临床病人来概括往往是有问题的,因为他们的缺陷导致功利性判断,可能是通过与非临床病人在品质上不同的心理机制的。据此,研究者(Bartels & Pizarro, 2011)对208名大学生(101名女生)进行测试,考察他们对14个天桥类道德困境和精神病态、无意义感、权术主义的反应,预测功利性偏向与上述临床病人有关的心理特质相关,也就是说,预测那些反映贬低生命价值、情感冷漠和好支配人等人格特质的变异性能够预测功利性偏向。
结果表明,那些在精神病态(α=.86)、无意义感(α=.90)和权术主义(α=.78)上得分更高的被试,在道德困境中显示了对功利性选项的更大偏向。把全部14个困境合并时(r=.38, .21, .35, p<.05),整体分析的结果是这样;对单个道德困境进行分析时,大部分困境的结果也是这样。
为了控制性别和社会赞许性对功利性偏向的效应,研究者对每个核心个体差异变量单独进行多重回归,结果显示,在控制性别与社会赞许性的情况下,它们均能预测功利性偏向。功利性偏向与精神变态、无意义感、权术主义之间的关系是稳健的。当用3个核心个体差异变量、社会赞许性、性别作为预测因子,进行多重回归时,结果发现,精神变态和权术主义均能独特地预测平均的功利性偏向(β=.23),而无意义感、社会赞许性、性别都不显著了(β=.01, .09, -.11)。
由此可见,在非临床总体中也发现了精神变态与功利性偏向的联系,这说明在道德两难困境中,至少有两种不同的路径导致赞同功利性选项:其一,是在做道德决策时喜欢理性精细化思维的倾向;其二,是对造成1个人死亡的厌恶减弱,就像在特定大脑损伤病人中观察到的那样。
其实,由上述研究更可以看出,用功利论和道义论来分析道德两难情境本身可能就是不合适的,因为道德两难情境只能考察人们道德判断的偏向,或者说,人们道德判断的标准,而不能考察人们道德水平的高低。道德判断研究,又显得离不了道德两难情境,相应地,采用功利论与道义论之外的框架,就是应该的和必然的。
参考文献
Baron, J., & Ritov, I. (2009). Protected values and omission bias as deontological judgments. In D. M. Bartels, C. W. Bauman, L. J. Skitka, & D. L. Medin (Eds.). Moral judgment and decision making: The Psychology of Learning and Motivation (Vol. 50, pp. 133-167). San Diego: Elsevier.
Bartels, D. M. (2008). Principled moral sentiment and the flexibility of moral judgment and decision making. Cognition, 108, 381-417.
Bartels, D. M., & Pizarro, D. A. (2011). The mismeasure of morals: Antisocial personality traits predict utilitarian responses to moral dilemmas. Cognition, 121, 154-161.
Greene, J. D., Sommerville, R. B. Nystrom, L. E., Darley, J. M., & Cohen, J. D. (2001). An fMRI investigation of emotional engagement in moral judgment. Science, 293, 2105-2108.
Greene, J. D., Cushman, F. A., Srewart, L. E., Lowenberg, K., Nystrom, L. E., & Cohen, J. D. (2009). Pushing moral buttons: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personal force and intention in moral judgment. Cognition, 111, 364-371.
Koenigs, M., Young, L, Adolphs, R., Tranel, D., Cushman, F., Hauser, M., et al. (2007). Damage to the prefrontal cortex increases utilitarian moral judgments. Nature, 446, 908-911.
Mikhail, J. (2007). Universal moral grammar: Theory, evidence, and the future. 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11, 143-152.
Sen, A., & Williams, B. (1982). Utilitarianism and beyond. Cambridge, U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Sunstein, C. R. (2005). Moral heuristics. Behavioral and Brain Sciences, 28, 53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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