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美国行为经济学与金融学家、决策心理学家塞勒（Richard H. Thaler, 1945-）因对行为经济学的杰出贡献，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媒体在宣传他获奖消息的同时，也会顺带介绍他的心理账户概念，从而，几乎一夜之间，人们知道了这个新词。

塞勒的心理账户理论（Mental Accounting Theory）可以解释人们消费决策中的许多奇怪或奇妙的行为。这些非理性行为，传统经济学理论是无法解释的。所谓心理账户（Mental Accounting）是指，个体与家庭用以组织、评价和跟踪财务活动的认知操作集合（Thaler, 2008）。

显然，人们生活中的活动，除了财务方面的，还有许多其他方面的，例如，道德就是一个这样的方面，甚至是更为重要的方面——从某种意义上讲，道德使人类与其他动物区分开来。可以推断，人们处理道德问题，也有相应的认知操作集合，即心理账户。为了区别于涉及财务活动的心理账户，不妨把涉及道德活动的心理账户称为道德账户（moral accounting）。虽然思路不同，心理学中已经出现了道德账户的文献（Johnson & Ahn, 2021）。

人们在道德方面的表现更为奇妙，例如，道德极化（moral polarization）现象或道德的内群体-外群体效应（ingroup-outgroup effect），即同样的道德行为，内群体者所做时会被判断得更道德；同样的不道德行为，外群体者所做时会被判断得更不道德。因此，研究人类的道德账户问题是重要的，其重要性可能不亚于涉及财务活动的心理账户。

实际上，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会听到或说到：“你等着吧，我会找你算账的！”或者是：“我不能这样做，我怕他/她找我算账。”显然，这里的算账，通常都不是算经济账，而是算恩仇账、是非账、道德账。也就是说，人们在生活中的确有道德账户。

电视剧《铁道游击队》里，也有一个情节，飞虎队给汉奸保长和伪军头目记红黑账：做了好事，记个红点，做了坏事，记个黑点，达到5个黑点就锄奸；为了给他们出路，红点可以冲黑点。从剧情来看，这本红黑账十分管用。其实，人人心中都有类似红黑账本的道德账户。

众所周知，《三国演义》中降将极多，包括关羽、张辽都有投降经历，但是，人们并不太在意，或者说，没有认为他们的投降是道德污点。但是，一些降将，例如，于禁、糜芳，却历来为人们所不齿，换言之，普遍认为他们的投降是极大的道德污点。那么，人们怎么对降将的道德判断采用这样的双重标准呢？容易想到的解释是，他们投降的具体背景和情况不同，特别地，他们其后的行为与结局不同。由此来看，人们的道德账户更为复杂，例如，不是一个户头，而是多个户头。

根据道德基础理论（Moral Foundations Theory），道德涉及5个基本领域，即关心/伤害、公平/欺骗、忠诚/背叛、权威/颠覆、神圣/堕落（Graham, Haidt, Koleva, Motyl, Iyer, Wojcik, & Ditto, 2013），那么，个体的道德账户有多个户头而非一个户头，也是有理论依据的。

进一步地，道德账户有什么溢出效应呢？也就是说，个体道德账户的盈余与亏损对个体的心理与后续行为会有哪些影响呢？特别地，道德账户与道德许可（moral licensing）、道德补偿（moral compensation）之间具有什么关系呢？可以推测，道德许可、道德补偿可能是道德账户的具体情况，道德账户是道德许可、道德补偿的内在机制。

更进一步地，个体是如何在自己的道德账户上进账的？个体又是如何在自己的道德账户上支取的？个体更是如何使自己的道德账户平衡的？把此类问题研究清楚了，就能解开道德的许多奇妙现象。如果畅想一下，在充分研究道德账户之后，有望提出一个统一的道德判断乃至道德心理学的新理论。

参考文献

Graham, J., Haidt, J., Koleva, S., Motyl, M., Iyer, R., Wojcik, S. P., & Ditto, P. H. (2013). Moral Foundations Theory: The pragmatic validity of moral pluralism. Advances in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 47, 55-130.

Johnson, S. G. B., & Ahn, J. (2021). Principles of moral accounting: How our intuitive moral sense balances rights and wrongs. Cognition, 206, 104467.

Thaler, R. H. (2008). Mental accounting and consumer choice. Marketing Science, 27, 1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