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理学的科学研究,就其现实性而言,涉及的往往是可研究的小问题。然而,好的研究,即使是在考察小问题,即使是对小问题的解答,都可能对大问题有影响。不少导师在教诲学生时也会说:做科学研究,选题越小越好,意义越大越好——能够与大问题联系起来,是小实验体现研究意义的前提。同时,有些科学研究,在开始之时,研究者或许并未意识到它有多大意义,但是,随着研究的进展,研究意义愈加显得重大。
今天以法国医生布罗卡的研究为例,说明小实验、大问题这个科学研究真谛的奥妙。医生做的是心理学研究?是的,你没有看错,我也没有写错。实际上,布罗卡生活、工作的年代,科学心理学几乎还没有诞生。爱宾浩斯的名言可以解释这个貌似矛盾的现象:心理学有一个漫长的过去,但只有一个短暂的历史。心理学教科书上,不仅有心理学家,而且还有物理学家、生理学家,当然更有哲学家、数学家,以及医生。例如,巴甫洛夫是位生理学家,他从事的条件作用研究,就是心理学的经典内容之一。
布罗卡(1824-1880)是一名早慧的人,17岁进入巴黎一所医学院学习,20岁毕业,24岁成为巴黎大学的外科病理学教授,已经获得了大量的奖励、奖章和重要的地位。他是一名优秀的工作者,发表神经学和人类学方面的论著。他鉴别出了环钻疗法,这是一种可追溯到石器时代的医学疗法,即在患者的头颅上开个口,以便让邪恶灵魂逃逸出去。他从颅骨化石中发现了这种疗法疗效的证据,即化石表明患者经过这种治疗后能存活一定的时间。
话说1861年,布罗卡负责治疗一个名叫Tan的病人。这个病人之所以被叫做Tan,是因为他只会说这个字——除了说Tan,他不能说话。Tan患上了现在所谓的表达性失语症,即一种不能产生言语的疾病。
Tan被送到布罗卡这儿仅 6 天就死了。对Tan的尸检显示,其大脑左半球额叶的皮层有一个区域(现在称为布罗卡区)已经损坏了。在Tan生前的宝贵时间里,布罗卡深入研究了他,试图找出Tan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这个病人在产生言语方面有困难,尽管他在理解言语方面相当好。
为什么会这样呢?布罗卡做了一系列的神经学检验,来回答这个问题。这些检验,可以称为小实验。从某种意义上说,Tan大脑额叶的损伤本身可以被认为是一个自然实验,由此可以比较他与那些大脑未有损伤的人。这就足以说明Tan出了某种问题,不过,只有这一点还不能确定Tan到底不能做什么。实验结果将严重影响所能做出的结论。例如,假设Tan的知觉能力、控制肌肉的能力和一般智力都受到影响了,那么就没有理由说存在一个专门负责言语的中枢了。也许,心理功能的所有方面都一起受损了,只有言语功能还是完好的。
因此,布罗卡要向Tan提出各种问题(进行实验),每个问题都不相同,他可以改变要Tan做出反应的方式。这样,布罗卡就可以知道Tan是否能正确回答问题。如此,布罗卡就能用实验方法检验Tan言语障碍的各种可能原因,从而指出这种障碍的根本所在。
是言语肌肉麻痹了吗?不是,因为让Tan动动自己的嘴唇和舌头,他能这么做。这些运动有点笨拙,但Tan的声音品质是正常的,他说出自己名字(Tan)的声音非常清楚。
他的听力也是正常的,因为把一只表放在正常的距离,他能听到嘀嗒声。当然,他对问题的反应也显示他能听到。
他的视觉很好,Tan能看着一只表指出时间来。
他能理解对他说的话,但是,他只能用手势进行交流。Tan能用伸手指头的方式正确告诉布罗卡自己住院几天了。
当重复问题时,Tan能知道要测试他了,他会变得很急躁,这说明他肯定记得前面的情节,能够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
因此,Tan的一般智力显得是未受损伤的,他的言语器官也没有麻痹。
那么,Tan究竟患了什么病?或者说,Tan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布罗卡的说法是,这名病人罹患了一种记忆失败疾病,他不能记得如何使用言语器官来形成他要说的词语。
Tan死后6个月,布罗卡有机会研究另一名表达性失语症病人。这名病人的症状与Tan的非常类似,并且,他的症状还有进一步的发展,大脑也有进一步的损伤,尽管不太广泛。
据此,布罗卡宣称,他已经在人类大脑上定位到了专门负责言语产生的区域——这个区域具有使用记忆选择词语、表达个体想说内容的功能。
后来,人们认识到,布罗卡病人的损伤是极为严重的。那些不太严重的病人还能说话,甚至还能说出句子来,但是,这些病人说话缓慢,并且费劲。他们说话往往具有电报语言的特征,即缺少代词、连词、助动词、时态和词尾的变化。
这让人把此类症状与布罗卡关于特定记忆缺陷的观点联系起来了。如何用布罗卡的观点解释这些症状?病人显得不能记着如何把复杂的句子组织在一起。这些情况显示,一种组织和产生言语的特殊缺陷与布罗卡区的损伤相关。如果要问,大脑的不同区域是否有不同的功能?布罗卡的两例病人和随后其他病人的情况表明,答案是肯定的。
布罗卡的工作具有怎样的理论意义?在随后的几十年里,受到布罗卡工作的极大鼓舞,其他科学家寻找并且发现了大脑功能定位的其他情形。诺奖得主斯佩里(1913-1994)关于大脑半球功能特异化的研究,就是这种研究传统的一个范例。
布罗卡的研究展示了小实验及小发现是如何能够对大问题具有理论意义的。他的研究与如下问题有关:大脑有不同的部分吗?如果有,大脑的不同部分从事不同的任务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心理、精神也有不同的部分吗?一位细心的临诊医生所做的有限的、关于定位的小实验,却关系到人类大脑功能与精神世界的大问题。布罗卡不用浓墨重彩地论证他研究的意义,因为他研究的意义早已跃然纸上!
总之,科学研究的精髓或真谛在于小实验、大问题,或者说,立意于大问题,着眼于小实验;同时,好的科学研究应当能够启悟他人,甚至引导他人的研究。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2 04:05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