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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前有个师兄,帅气,聪明,幽默,家境很好,他有个习惯,再被老板叫过去谈话或者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比较堕落消磨时光后,就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热情开始整理自己的办公桌以及实验室,桌子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打印出来的文献用夹子分门别类码的整整齐齐,把多年前采得几乎都已经废掉的样品整理好用记号笔重新写好标签,有一次我看他在耐心地整理一团乱糟糟廉价的麻线,一个一个结地解开,然后缠成麻线团,他花了足足一个下午才整理完毕,然后说他要开始刻苦学习了,努力发表SCI,但是他还要去整理打扫一下宿舍,然后就不见踪影了。
我可以想象得到他回到宿舍里的情形,把所有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拖地,擦桌子,马桶洗得一尘不染,因为我也有类似的习惯,我和帅气又有才的人一样对自己的要求很高。
除了缠麻线团外,师兄的那些举动我都有过,我还喜欢整理电脑中的文件,我做过的最极端的一件事情把电脑中存的几千多首音乐文件重命名分类,大概只坚持到几百首时就放弃了。比较不极端的是把电脑中存的几十个G的藻类照片重新命名分类(而且是用拉丁文),后者至少还是对学业有益的。然后是电影文件,最后整理电子书,到这一步我的整理打扫工作就终止了,因为我会打开一本书一直看下去,直到下一次被老板叫过去谈话,然后又开始重复整理打扫看书,如此循环往复几次,老板确定我已经无药可救了,我又真的开始乖巧起来,重新获得他的欢心。但是总是好景不长,尤其是对我的期望值越高时,我就整理打扫的频率越高。后来我终于发现受老板待见的好学生并不是科研工作多么突出,而是言听计从并且时不时地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就行了。我简直不屑于这样做。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即使到现在看也是沉重的,我本来可能成为一个不太成功的科研工作者,现在只是成了一名不太合格的家庭主妇。
《广告狂人》中美丽而绝望的家庭主妇贝蒂和唐离婚后与市政要员亨利结婚,她依旧美丽而绝望,辞退了雇佣多年的保姆,亨利质问她时,她回答说:“我只想一切能够重新开始。”亨利说:“生活只会继续,不会重新开始。”我本来不太喜欢亨利这个角色,从他说完这句话后开始对他不那么讨厌了。
我所有的一切疯狂打扫整理行为也只是为了重新开始,干净整齐地重新开始。当我意识到自己正在过不太好的一天时,我会盼望着这一天早一点结束。当我在一个城市生活得很糟糕时,我所能想到也是离开它,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当我和一个人关系处得很僵的时候,我能想到的就是断交,重新结交新的朋友。我的人生到处都是新的起点,我不停地开始,不停地结束,再重新开始,像西西弗斯一样生命在一件件徒劳的事情上慢慢消耗殆尽。
写到这里,半上午就过去了,昨天睡得不太好,感觉身体欠佳,我又习惯性的开始盼望第二天的到来。西西弗斯的魔咒在我身上什么时候才能够得以解除呢?
“西西弗斯却在这种孤独、荒诞、绝望的生命过程中发现了新的意义——他看到了巨石在他的推动下散发出一种动感庞然的美妙,他与巨石的较量所碰撞出来的力量,像舞蹈一样优美。他沉醉在这种幸福当中,以至于再也感觉不到苦难了。当巨石不再成为他心中的苦难之时,诸神便不再让巨石从山顶滚落下来。”
When you look long into an abyss, the abyss looks into you.——Nietzs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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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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