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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过年的时候异常温暖,大年初一我也一早起来去拜年了,给几个不认识的老人磕了头,得到一些花生瓜子糖果和核桃。我注意到其中一个核桃,颜色和外形都像小时候的那种老核桃,我回去就用门缝挤开了,尝了一小块,一股奶油味,很是失望。
我爸有一次参加葬礼回来,给我带来一个老烧饼,非常硬,据说放半年都不会坏。初中的同桌有一次从家里带来一块花生饼,闻起来挺香,吃起来却很费劲。看到一个人发年夜饭里居然有油香,又引发我一阵子回忆杀。
我的味觉不是很好,美食对我的吸引力不是太强,人到中年,更要抵制大吃大喝。从小到大我对食物和饮品唯一的嗜好是必须带点苦,所以咖啡和核桃是最能唤醒最初记忆的两种食物。老核桃跟一位垂死的老人有关。那时我大概三四岁,我妈带我去看她的这位亲戚,她躺在床上,枯瘦如柴,满嘴的牙齿都掉光了,油灯如豆,她看到我脸上却露出狂喜的表情,在床上摸索半天,找出一个核桃给我。我接过来,拿回家用砖头砸开了,吃起来又香又苦。有了这一点点能吃苦的根基,后来吃药的苦生活的苦上学的苦似乎我都很顺利地度过了。最近几年夏天的时候我还经常切上一盘苦瓜吃得干干净净,颜色翠绿,苦得地道,清热祛火。老人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还有生活之道在于先苦后甜。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爱上了吃苦,苦是我执拗个性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当然还有孤独。为什么孤苦伶仃听上去这么凄惨呢?哪一个孩子不是在默默吃苦中悄悄地长大的呢?
小时候过年的时候往往是最冷的时候,骑自行车几十里地去走亲戚,到了亲戚家,冻得直哆嗦,于是他们用最高的待客标准招待我们,一碗红糖水,这是我记忆中最难喝的东西之一,喝完之后嘴里发酸,一股子药味。现在还有人坚持用红糖水待客,客人也不得不喝下去,一碗水灌下去,不久就得上厕所,于是坐不久便告辞,主人就省了一顿饭。
每个孩子都爱吃糖,我也不例外。但我非常能忍住不让大人买,只有一次我跟我奶奶说我想吃糖,于是她花了一毛钱给我买了11块糖,但是从那以后她逢人便说,说我想吃糖就告诉她,没有偷她钱自己去买,这样很好。我却感到非常难为情,从此再不跟她提任何要求。她去世很多年了,我很少想起她,尽管她一直声称我是她的最爱,我继承了我爷爷的可怕基因,对爱一窍不通。他今年大概96岁了,能吃能喝,念经打坐,不问世事,像个老神仙。
我吃得第一块巧克力是三姨买的,那时她在菏泽一个大商场里当售货员。当然它很符合我的口味,远远超过核桃苦杏仁,甚至后来的咖啡。但我吃了一块就坚决不要了,我记得三姨脸上漏出惊讶的表情,那个年代她觉得没有任何小孩能抵抗巧克力的诱惑。我还是选择不吃了,尽管她买了十几块放在我面前,我觉得我再吃一块我妈就会变得没有面子,我说不好吃,有点苦。我妈吃了一块又一块,她总是这样。我的心思她总是猜不中,有时候不希望她猜中的时候,她又会当着很多人的面使我难堪。但这就是生活。造化弄人,要不然这一点忆苦思甜的能力哪儿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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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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