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孩子去看《长安三万里》，看完发现我自己其实也挺喜欢。幸亏这是一部动画片，因为李白这个角色实在难演，我想了许多个优秀的男演员没有一个能对的上号。李白热情放荡不羁的一生，与儒家所倡导的生活方式背道而驰。在正史中，他永远成不了男一号，却深受普通人喜爱。高适的性格与他完全相反，严谨耿直富有谋略，使人联想起晚清四大名臣之一曾国藩。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他们的友情未必不真诚，但肯定充满了各种龃龉。这部动画把高适拍得很讨人喜欢，李白虽然潇洒，但似乎缺少底气，这使人不得不怀疑编剧的立场。对于不太懂诗歌的老百姓来说，也许李白的人格魅力更大一些，人们喜欢他烂漫洒脱，不拘一格，他只是恰好会作诗而已。而诗人爱李白的诗则胜过爱他本人。

我们大多数人都是高适和李白的合体，并且高适的成分多一些，虽然未必有他那样的成就，心路历程都差不多。一出生就背负着家庭的种种期望，男要成龙女要成凤，三十而立，四十要不惑，七十要随心所欲不逾矩，家业丰厚，子孙满堂，最后寿终正寝，然后会有人说你度过了幸福圆满的一生。最痛苦的人应该是身上高适和李白的成分差不多一样多的人，他们有时候激进，有时候保守，有时候悲观，有时候乐观，左右摇摆不定，一生就在庸庸碌碌犹犹豫豫中过去了。这大概就是西方人所定义的bipolar，双相情感障碍，属于精神疾病的一种。

出了电影院，我问了孩子一个大概所有家长都会问的问题：喜欢李白还是高适？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回答说是高适。那么为什么呢？他说李白后来的肚子太大了不健康。其实我也未必就真的喜欢李白，真的塞给我一个李白那样的朋友，我也未必吃得消。我的大部分朋友都和我一样过着谨小慎微的一生，好多年不联系也能猜得出彼此的近况，见了面聊的话题也都差不多，无聊、平庸但是使人心安。

同行的还有一个新晋高中生，我问他喜欢李白还是高适，他想了一会，说还是李白吧。我问他为什么呢？他说李白很潇洒，但高适很脚踏实地，所以他很犹豫到底该喜欢谁。脚踏实地，这个词从我小学起被老师说过无数次，这孩子跟我差了一代了还在被老师灌输这种思想，但动不动就把教育的问题全抛给老师也是家长们最偷懒的一种作法。这个问题正如人生一样并没有标准答案，我们能够安安静静地享受三个小时的电影时光，感受长安气势如虹的三万里历史长卷，我们短暂的一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延长，这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