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做针灸，到了发现老太太在床上摊开很多布料，都是大花的图案，十分地鲜艳，旁边还有几件做好的连衣裙，老太太穿上一件问我们好不好看，我和其他几个病号都说好看好看。等我做完，她就过来给我量腰围臀围，说要给我做条纯棉的裤子，我立刻又对她增添了几分敬意，原来她还会做衣服。

我从小就笨手笨脚，包饺子蒸馒头一概学不会，有时我试着做一些事，我妈在一旁看着着急就会把我推一边然后自己就做了，我写字也不太好，我妈坚信我就是少这根筋，让我也死了变成能工巧匠方面的心。后来她觉得我也笨嘴笨舌，让我死了当老师当演员方面的心。再后来她觉得我什么也不行，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嫁给隔壁养鸭子家的儿子，养鸭子在她看来没啥难的。有一年遇上禽流感，鸭子的销路极其不好，她就说人活着真难，活着没意思，但这些年她一直看着别人的热闹活得好好的。

我一回到家，孩子就说他要做烤牛奶，我听了连说好好，给他准备好鸡蛋牛奶淀粉器具，他就动手开始做，上来就把一个鸡蛋打到了地上，我说没关系，没有人一开始就会打鸡蛋的。然后他要分离蛋清和蛋黄，常常把鸡蛋整个都搅匀了还分不出来，我看着也觉得很心急，但是我拿出一排碗摆在他面前，让他一再尝试，直到分出一个完美的蛋黄出来为止。他量淀粉的时候也弄得到处都是，够不到灶台只能站到小板凳上，最后终于烤好出锅，闻起来十分香，他感到非常满意，好吃与否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我不会画画，我儿子也不会画画，我俩经常对着学校布置的手工作业叹气。吹拉弹奏我也一窍不通，我儿子也不感兴趣。你不是你期望的那种人，你的孩子也很难是你所期望的那种人。班主任家访说到孩子写字的问题，现在人工阅卷还能得个优，将来机器阅卷可能都很难打及格。我听了也很焦虑，摁着孩子让他练了几天字，但是我一不管他，他立刻又恢复原状。但是我写字不好，饭也做得不好，家里几天不收拾卫生，有点时间就刷美剧，又胖又不运动不修边幅，凭啥要求孩子呢？你不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你的孩子长大了会是一个害怕生活的人。

刷到一个乌克兰小伙子对着镜头哭泣的画面，他即将入伍，被派去巴赫穆特，一个被称为“人命收割机”的地方。世界真是很奇怪，在同一个时间段，在一个地方我和一个老太太讨论的衣服的花色，在另一个地方硝烟四起人命难以保全。人只要活得足够的年纪，就不难发现这个世界的荒诞之处。对于这一代的网络土著居民，我被他们的勇气和包容之心所震撼，同时为他们能够做出一份烤牛奶而欣慰。我也经常掉入我妈的逻辑陷阱，写字不好就成绩不好，成绩不好就上不了大学，上不了大学这辈子就完了。我上了大学，读了研，读了博，到了四十岁才知道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不读书也可以过得很愉快，做一件衣服，烧一手好菜，当一名不怕死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