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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未尽,夜雨不停,树绿得越发浓郁。端杯咖啡站在窗前,怀想某个清晨,校园里的林荫道下,那位独行的姑娘,一柄素伞,袅袅婷婷。两旁的柳丝看得痴醉,摇摇晃晃,欲拒还迎。
臆想。记忆都被修改过,若非被自己,就是被别人。我何曾见过柳荫下的路,清晨,小雨?厦门的春天好像总有雨,雾一样的雨,潮湿,缠人。躲不开,逃不掉,扰得人心思烦乱。好在,路两旁壮实的凤凰木上,有火红的凤凰花,鸡血一样提振精神。春天,有凤凰花开么?记不得。
厦门有一种雨,重直而下,恣肆滂沱,倾刻间天地两条河。那样的时候,最好的时刻,如果能捧一杯茶,穿得暖暖的,坐在阳台上,看对面小山下的竹子,真是再好不过。那竹子叫黄金间碧,明黄色的竹杆,每一节都有一条碧绿的线,笔直向天,不谄媚,不妥协。许是那金竹太过刚硬,得用些妩媚来调和,竹丛下,登山的长阶上,一朵朵花伞,闪烁跳跃,每一朵伞下都是一个落入凡间的精灵。真不记得当时,我是在看姑娘,还是在看竹子,还是仅仅听雨发呆。跟别人说起时,我只说雨,或说竹,连精灵都不提,更别说姑娘,把真相篡改得连自己都深信不疑。
春雨下,落花成泥。曾经,有一段时间,时兴把歌名串起来,讨巧打趣。如果从《落入凡间的精灵》,串到《春泥》,那该是怎样百转千回,什么样的无可奈何?
年幼没有无可奈何,越是下雨越觉得有趣。趟水,摸鱼,在雨后路上的积水里挖坑,看骑车落坑人的泥水狼狈,躲在一旁笑得没心没肺,根本也没想到挖在家门口的坑,人家会打上门来找家长。
写到这儿,出去参与组织全国生物联赛,清晨咖啡氲氤出的柔软明亮,被生活里的无可奈何吹得稀碎。稀碎,这是昨天我在中乙球场上听来的词,东北嗑儿,那个“稀”要读作xí。也是雨,也是冷,裁判谨慎,每有身体接触必要吹哨,球迷大骂,“一场球被吹得席碎”。可不是,好不容易从手机屏幕上挤出的时间,好不容易从世故假面里挣出来的畅快嘶吼,被嘀嘟的哨音击得稀碎,那就连片段都不是了,多么无奈,能不发怒?
早上去考场的路上,车流稀薄,大雨如注。车冲过积水时,两侧像长出了透明的翅翼,我在车里嘿嘿傻乐。以前总被人冲,发誓以后开车也要冲回来,真开了车,老于世故,守了规矩,也或者只是胆小如鼠,从没干过,今天倒算是过了瘾。
又改记忆。拿到驾照后的头一万公里,大部分都在西藏限速三十公里的山路上,小心翼翼。终于有一天,开在一段望不到头的土路上,大雨间歇。同行的驾车伙伴不断冲过水坑,每冲一次,我们几个就哈哈傻笑一气,我说换我来。哈哈哈,哈哈哈。新手没经验,终于遇到一个大坑,大脚油门,四轮入水,全车侧滑,世界咻地就飘了起来。那一刹那,我想到了火红的凤凰花,和那莽撞的青春,我事后猜。
没事,水洼不长,失控的车瞬间又窜回正路。急刹,四个人惊魂不定,换司机。二三十公里时速慢慢晃,路显得越发长。夜幕四垂,卓木拉日雪山在前面,不远不近地摇。驾车的伙伴不晓得受了什么召唤,不顾大家的惊呼,突然加速,轰地跃下深坑,又冲回路上,金属爆裂的声音彻天响地。下车查看,前后金属保险杠全部稀碎。乌云密布,暴雨狂浇,只有远处山顶的雪莹莹地亮着。
如果拍电影,这时候应该闪回。白城芙蓉楼,雨帘急坠,金竹滴翠,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青年,松松垮垮地坐在五楼阳台,抱一杯红茶,看对面石井山,红的绿的黄的伞。他的眼神,不知是迷离,还是深邃。管他,后来讲故事,总会挑到一个买好的词。
雨总会下,青年总会有。只是片段再攢,终不再是他,清澈、完整、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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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3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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