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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与我们毫不相干的故事。
在遥远的墨西哥湾北岸,有一个美国的州,叫路易斯安那。那个州有一条河叫藤萨斯河,那条河东面不远是密西西比河,两河之间是大片的荒野沼泽。
与我们对沼泽的印象不同,那里曾经是沼泽森林,云蒸霞蔚,雾霭弥漫,巨木参天,各种我们无法想象的鸟兽隐约其中,各循其迹。
如果你能在美国南北战争(大约19世纪60年代)之前来到这个地方,当你划着独木舟在森林里穿行,如果你运气不算差,也许会听到几声玩具小号一样,明亮而有力的鸟鸣。然后,你大概会看到一对鸟儿掠过你的头顶,闪亮的蓝黑色羽毛光彩夺目。它们可能会无视你的存在,落在不远处的大树上,用它那象牙色的巨大的喙奋力在树干上錾凿,也许是为了挖出里面的虫子,也许是为了开掘一个可以养育后代的洞穴,它们总是成对地生活在一起。抬头望去,从它们的颈侧,沿着背部两侧直到两翼后缘,覆盖着标志性优雅的白色羽毛,雄鸟头部猩红的羽冠让它看起来威风凛凛——这是著名的象牙喙啄木鸟(Campephilus principalis),曾经是世界上第二大的啄木鸟。它们实在是太大了,近80公分的翼展,几乎让每个第一次看到它的人都忍不住轻声喊出:“天啊!”经常这样,这鸟儿逐渐被称为“天之鸟(Lord God bird)”。
南北战争之后,美国经济大腾飞。原始开发的结果是,大片森林被夷为平地,路易斯安那也不例外。在藤萨斯河流域有片叫做歌手森林的原始林,那里曾经是象牙喙啄木鸟频繁出没的地方。那样巨大的鸟以虫为生,那些虫子长在已经死掉或者濒死的树干里,一个健康的森林里显然不会有那么多的死树,所以据估算,要养活一对象牙喙啄木鸟至少需要25平方公里的森林,要看到它们真得需要点儿运气,而我们的运气却格外地差。随着森林的砍伐,曾经广泛分布在美国南部的象牙喙啄木鸟,只在歌手森林里残存了不到7对儿,还时刻受到标本收集者的威胁。普利策奖获得者、博物学家斯考特·维登斯澳形容这种情况时说,如果说生命似火,这7对上帝之鸟就是风中摇曳的残烛,而这最后的火苗可能还是溃散了。歌手森林的拥有者,芝加哥纺织与木材公司拒绝了将歌手森林保存下来的请求,用该公司主席的话说,他们“只是财迷”而已。到了1944年,歌手森林被伐成荒地,有人看到最后一只雌性象牙喙啄木鸟消失在天际。可是,她能去哪儿呢?虽然不时有人说见过象牙喙啄木鸟,但失去了栖息地的上帝之鸟,真的还在地球上存在么?国际自然保护联盟的物种红色名录里,1988年象牙喙啄木鸟被列为濒危,1994年开始被列为灭绝。我们看到上帝之鸟的运气就这样被砍伐殆尽。
不过事情还有一丝丝转机。自2000年起,象牙喙啄木鸟在红色名录上重又被列为极危级。2005年4月,著名的《科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美国康奈尔大学鸟类学实验室的论文,文章称根据在路易斯安那北面的阿肯色州的录像记录,发现了至少一只雄性象牙喙啄木鸟。这篇文章的发表无论在科学界还是在社会上都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们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到阿肯色州的旅行者因此增加了百分之三十。然而,以戴维·艾伦·西布利为代表的鸟类学家,坚决否认康奈尔团队对录像证据分析的可靠性,双方在包括《科学》杂志在内的学术期刊上你来我往,争得不可开交,这样级别的争论在鸟类学史上并不多见。尽管双方争执不下,但都认为有必要收集更多更可靠的科学证据。康奈尔团队分别在阿肯色、路易斯安那和佛罗里达艰苦搜寻了5年,最终还是放弃了希望。至此,美国政府为寻找和保护象牙喙啄木鸟已经花费了1400万美元,其中大约800万美元用于保护啄木鸟的栖息地。2010年《自然》杂志评论这一事件时说,如此昂贵的保护计划来得晚了好几十年。
每种生物在自然界里都有独特的需求和作用,这叫生态位。自然界里充满冗余,一个物种消失了,它的生态位会被其他相近的物种补上,个别的消失本身并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我们漠视这些消失的原因,当物种一个接一个地灭绝,再想找回它们就成了绝不可能,那时候的自然界就像被拉断的弹簧,疮痍满目,一无是处。
在重寻上帝之鸟的过程中,有一个细节值得注意。康奈尔团队对象牙喙啄木鸟的搜寻一直秘密进行,目的是为了避免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是因为,栖息地消失之后,非法狩猎的枪声最终赶走了上帝之鸟。
这样似曾相识的故事,真的与我们无关么?
象牙喙啄木鸟(Campephilus principalis)
图片来自于 http://animaldiversity.org/accounts/Campephilus_principalis/
一些可以参考的文献:
Dalton R. Still looking for that woodpecker. Nature News, 2010, 463 (7282): 718-719.
Mikusinski, G., M. Blicharska, et al. (2010). "Costs and benefits of ivory-billed woodpecker “re-discovery”." Frontiers in Ecology and the Environment 8(9): 460-460.
Jackson, J. A. (2006). "Ivory-billed Woodpecker (Campephilus principalis): Hope, and the interfaces of science, conservation, and politics." The Auk 123(1): 1-15.
Sibley, D. A., L. R. Bevier, et al. (2006). "Ivory-Billed or Pileated Woodpecker?" Science 315: 1495.
Fitzpatrick, J. W., M. Lammertink, et al. (2006). "Response to ‘‘Ivory-billed or Pileated Woodpecker?’’. " Science 315: 1496.
Fitzpatrick, J. W., M. Lammertink, et al. (2006). "Response to Comment on" Ivory-billed Woodpecker (Campephilus principalis) persists in continental North America"." Science 311(5767): 1555-1555.
Sibley, D. A., L. R. Bevier, et al. (2006). "Comment on ‘‘Ivory-billed Woodpecker (Campephilus principalis) Persists in Continental North America’’." Science 311: 1555.
Adams, W. W. (2006). "The ivory-billed woodpecker, ecopsychology, and the crisis of extinction: On annihilating and nurturing other beings, relationships, and ourselves." The Humanistic Psychologist 34(2): 111-133.
Jackson, J. A. (2006). "The public perception of science and reported confirmation of the Ivory-billed Woodpecker in Arkansas." The Auk 123(4): 1185-1189.
Fitzpatrick, J. W., M. Lammertink, et al. (2006). "Clarifications about current research on the status of Ivory-billed Woodpecker (Campephilus principalis) in Arkansas." The Auk 123(2): 587-593.
Wilcove, D. S. (2005). "Rediscovery of the ivory-billed woodpecker." Science 308(5727): 1422-1423.
Fitzpatrick, J. W., M. Lammertink, et al. (2005). "Ivory-billed Woodpecker (Campephilus principalis) persists in continental North America." Science 308(5727): 1460-1462.
康耐尔大学鸟类学实验室关于象牙喙啄木鸟的专页:http://www.birds.cornell.edu/ibwMedia/index.html
原文发表于《中国科学报》 (2015-05-06 第3版 科普版 自然可说) 此处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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