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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开林:施剑翘刺杀孙传芳(博主推荐)

已有 5571 次阅读 2009-2-24 15:30 |个人分类:科技会场|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施剑翘, 刺杀, 孙传芳

摘要:

安徽桐城侠女施剑翘(19051973)为报杀父(施从滨,直奉大战中兵败被俘、杀戮)之仇,嫁给一个同姓人——某司令部谍报股股长;1935年11月13在天津佛教居士林,以勃郎宁手枪、三粒子弹刺杀下野军阀孙传芳1885-1935;成功、自首、被捕后被地方法院判刑10年,后得到舆论同情和声援,被特赦;19361021出狱。

 

乱世三女性之施剑翘——刺杀孙传芳的女人

作者:王开林
http://news.china.com/zh_cn/history/all/11025807/20050426/12270509.html

  民国政坛刺杀成风,陶成章、宋教仁、郑汝成、陈其美、汤化龙、徐树铮、张绍曾、廖仲恺、邵飘萍、史量才、杨杏佛均为遇刺身亡,汪精卫遇刺受重伤,宋子文遇刺安然无恙,这些政治暗杀莫不成为历史上的重大疑点。当然也有为报仇雪恨刺杀大人物的,如山东省政府副总参议郑继成为父报仇,刺杀直系大军阀、狗肉将军张宗昌。身为刺客,既要身手矫健,又要视死如归,决非胆小惜命的常人所能胜任。以男性的歧视眼光看来,此等行为女子更不可能有。然而,凡事总有例外。中国古代的奇女子中,东汉酒泉女子赵娥便为父亲赵安报仇,手刃仇家。这个历史故事的大致情节为:赵安被同县的李寿无端戕害,此前,他的三个儿子都夭折了,膝下荒凉,只剩女儿赵娥,也已嫁为人妇。李寿沾沾自喜,以为赵家连个壮丁都派不出,纵然结下了血海深仇,终究拿他没辙。仇家吃下了定心丸子,比先前更为骄恣,赵娥表面上没什么明显表示,复仇之心却坚如磐石。她私下准备了一把锋利的短剑,藏在袖子里,常常坐着帷车,静候时机,可是十多年都未能如愿。后来,赵娥与李寿在都亭狭路相逢,她毫不迟疑地拔出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死仇家,随即前往县衙投案自首。她如释重负地说:小女子的父仇已报,请大人定罪吧。县令被赵娥的大义感动,不忍加害于她,竟打算挂印而逃,与她一道远走高飞。赵娥感谢县令的好意,却不肯隐姓埋名,流落异乡,以待罪之身苟活人世。她振振有词地说:杀死仇家,这是我的夙愿。因此触犯刑律,该当如何处置,那是您的职分,我绝不草间偷生!赵娥的言行义薄云天。尽管汉代法网严密,但各级官员仍纷纷出面为她求情,她最终获得朝廷特赦,一时间成为天下景仰的奇女子。在民国时期,也有一位女子的行为和遭遇与赵娥极其相似,她刺杀的仇家来头更大,是直系军阀孙传芳,其雷霆一击也比赵娥当年的壮举更轰动天下。这位侠女便是施剑翘。


  施剑翘


  施剑翘(19051973),原名谷兰,安徽桐城人。其父施从滨是山东军务帮办兼奉系第二军军长,在192511月的直奉大战中兵败被俘。大军阀孙传芳违背战时不杀俘、不戮降的游戏通例,下令斩决施从滨,并枭首于安徽蚌埠车站。死讯传来,施剑翘痛彻心肺,立誓为父报仇。有诗为证:

   战地惊鸿传噩耗,闺中疑假复疑真。

   背娘偷问归来使,恳叔潜移劫后身。

   被俘牺牲无公理,暴尸悬首灭人伦。

   痛亲谁识儿心苦,誓报父仇不顾身!

  当年,女子抛头露面尚且不易,要手刃孙传芳这号统兵百万、防卫森严的大军阀就更是难于上青天,因此之故,施剑翘起先是将复仇的希望寄托在堂兄施中诚(叔叔的儿子)身上。施中诚童年丧父,施从滨夫妇对他关怀殷殷,视如己出,并尽心尽力加意栽培。施中诚从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后,得到伯父扶助,官运享通。施从滨遇害后,他更是因祸得福,坐上了烟台警备司令的虎皮交椅。然而,这个人却并不是铁骨铮铮、知恩图报的血性汉子,他不愿断送掉锦绣前程,去为伯父讨还血债。施剑翘一怒之下,写了封长信与之断绝兄妹关系。

  三年后,施剑翘又将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这人叫施靖公,是施中诚在保定军校的同学,时任山西军阀阎锡山部的谍报股长。当他得知施剑翘因父仇未报而悲愤难消,立刻表达深切的同情,而且义形于色,将胸脯拍得山响,毅然决然地表示:待时机成熟时,自己愿替施剑翘去完成这项难以完成的任务,虽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古道热肠的侠义之士,施剑翘内心充满感激自不待言,她甚至觉得,能嫁给这位侠肝义胆的热血男儿,真叫苍天有眼,是自己莫大的幸运。然而,结婚后,施靖公留恋温柔之乡,迟迟不见动静,把为岳父报仇的誓言抛之脑后。当施剑翘提醒他先前的承诺还未兑现时,他便巧辩开脱: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恶狼与绵羊的仇恨永远无法清算。孙传芳是嗜血魔王,一生杀人如麻,结下的仇家数也数不清,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不去索取他的狗命,也自然会有人要收拾他。

  对于这种食言自肥的懦夫,施剑翘还能有何好感?有何期待?19356月,施剑翘带着孩子毅然离开山西太原,回到天津娘家。行前,她赋诗明志:

   一再牺牲为父仇,年年不报使人愁。

   痴心愿望求人助,结果仍须自出头。

  世间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施剑翘坚信,自己虽是一介弱女子,又何尝不能做那非常之人?要把握稍纵即逝的机会,手刃寇仇,一雪心头之恨。从此,施剑翘特别留意那位五省联帅孙传芳的行踪,凡是关于他的消息,哪怕片言只语,她也不肯遗漏半个字。

 

孙传芳鬼蜮其心,豺狼其性,专以寡人妻、孤人子、墟人庐、堙人井为赏心乐事。他曾说过秋高马肥,正好作战消遣这样极端无人性无人气无人味的话,竟然视血流成河为人间最佳美景,以草菅人命为天下寻常儿戏。尽管他不曾像明末四川魔王张献忠那样立一块臭名昭著的七杀碑,公开标榜替天行道的杀人主义,说什么: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但被孙屠夫虐杀的生命未必就比张屠夫少。他不止一次搬出曾国藩麾下大将彭玉麟的那副联语——“烈士肝肠名士胆,杀人手段救人心”——来做挡箭牌。可是无论他怎样掩饰,穷凶极恶的魔鬼魔王与侠肝义胆的烈士名士仍旧无法等量齐观,同日而语。孙传芳为了粉饰门面,笼络人心,曾恭请民国之祢衡章太炎前来帅府投壶(一种投矢入壶的古老游戏,是酒宴上的余兴节目)。但这除了使章太炎的晚节蒙污外,并未收到别的奇效。孙屠夫依然还是孙屠夫,穿上花花绿绿的戏装故作高姿态,也不会招来多少台下的喝彩声。

  孙传芳没少树敌,没少结怨,仇家之多可想而知,但施剑翘并不寄希望于某位虬髯客那样的侠士从天而降,替天行道,将他连根铲除。她要亲自动手,把孙传芳打入十八层地狱。不错,这是她今生最大的愿望。有的人为信念而活着,纵然面对刀山火海也无所畏惧,只要能达成目的,身死百次也甘之如饴。古代的刺客专诸、聂政、荆轲是如此,施剑翘也是如此,她要做一位浩气长存的刺客,消灭元恶大憝,铲除天下公敌,又岂是报一己之私仇那么简单?!这种思想的深刻转变总共花去了她十年时间。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施剑翘屈指一算,从民国十四年(1925)父亲被冤杀到现在民国二十四年(1935),恰好十年。此前,民国十五年(1926),吴佩孚的军队与北伐军在汀泗桥正面交战,结果被杀得丢盗弃甲,落荒而逃。孙传芳不相信北伐军能摧枯拉朽,也不甘心失去江西这块风水宝地,他亲临九江督师。结果,支撑到这年年底,赣军全线崩溃,孙传芳满盘皆输。五省联帅眼看四面楚歌,穷途末路,只好灰溜溜地跑到大连,求奉系将领韩春麟出面斡旋。张作霖便收留了这位丧魂落魄的败军之将。张作霖打的是如意算盘,他正要组织安国军,与北伐军对抗,孙传芳虽是败军之将不足以言勇,但他在南方苏、皖、闽、浙、赣五省仍有不可低估的号召力和影响力,让他出面收拾残部,再添置些人枪,或许能干出一番名堂。于是,张作霖自任安国军总司令,以孙传芳为副总司令兼第一军团总司令,驻军南京。没过多久,孙传芳再次领教了北伐军的厉害,他的宝座之下发生了一场八级地震,南京就跟纸糊的城池差不多,被北伐军捅出无数个透风的大窟窿。在生死悬于一线的危急关头,死马权当活马医,孙传芳为此不惜孤注一掷。龙潭大反攻是孙传芳一生中投注额最大的豪赌,最终连屁帘子也输得精光,他旗下的安国军被小诸葛白崇禧统领的北伐军打得作鸟兽散。这一年,他五十岁,五十而知天命,可他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南方虽大,已无容身之地,他便像缩头乌龟息影于天津的英国租界中,无限伤感无限委屈无限老实地做起了寓公。然而,国难当头之际,孙传芳图谋东山再起,他做梦都想做华北王,竟然置民族大义于不顾,与日本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私相授受,暗中勾结,存心倚仗日本军方的势力,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可以说,孙传芳此时已经滑落到罪不容诛、罪无可赦的境地。

  1935年中秋节,施剑翘在法租界大光明电影院门口认出了孙传芳那辆牌号为1093的黑色轿车。散场后,她还首次近距离地见到那位戴着墨镜、依然趾高气扬的杀父仇人。因为散场时观众太多,她担心伤及无辜,正踌躇不决之际,孙传芳登上汽车,扬尘而去。此后,施剑翘多次到英租界的孙氏豪宅周围探察,看到的是高墙电网、扃闭的铁门和比猎犬更警觉的门房,她想化名到孙家当佣人,也未能如愿。

  昔日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五省联帅孙传芳到了势穷力绌之时,才深感自己血债累累,决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讨个现成的便宜。他曾赴苏州向当时佛教界第一大德印光大师皈依,未获应允。后来,他孤家寡人跑到北方,捐赠了一大笔香火钱,便摇身一变,成了天津居士林佛学会的理事长,林长是靳云鹏(北洋政府前总理)。从此,他不再自称联帅,而要人叫他智圆法师。孙传芳从显赫一时落到树倒猢狲散,从拥兵百万沦为光杆司令,如今口口声声英雄到老终归佛,名将还山不言兵,他果然大彻大悟了吗?鬼才会相信他。
  
  枫叶又红了一秋,宛若一树树燃烧的血,在国难方殷、人命惟浅的日子里,深秋的景致看去的确格外惊心。这天很巧,施剑翘在家中拧开话匣子,正好听到居士林佛学会智圆法师讲经,山东口音,非常耳熟,噢,对了,它与孙传芳的口音一模一样。智圆——孙传芳,莫非就是同一个人?施剑翘从衣钩上取下披风,匆匆出门,连母亲的询问也没来得及回答,她便在小包里藏了一支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她坐车到仁昌广播电台门前,正巧孙智圆讲完佛经出来。此人虽身著便服,仍掩不住凛凛杀气。果然就是孙传芳,好几个跟班簇拥着他,依旧耀武扬威。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施剑翘苦等十年,坚忍十年,义气、侠气和勇气都已填荡于胸,充沛于怀,她静待时机,要让恶贯满盈的大军阀孙传芳血溅五步。

  阴历十月初三,是施从滨的忌辰。施剑翘在天津日租界花园街观音寺为父亲举行纪念法会,恭请居士林的富明大德前来诵经。她问富明:

  人死之后,诵经超度究竟有没有效果?

  阿弥陀佛,诵经超度当然很灵验啦,要不然孙联帅也不会虔诚信佛,尽心尽意做佛学会的理事长了。女施主,你不妨想想看,他刀口下的冤魂那么多,也莫奈他何。富明用雄辩的语气回答道。

  您说的孙联帅是不是智圆法师?

  不错,孙联帅就是智圆法师。

  他什么时候到居士林诵经?

  星期三是居士林道会之期,他从不缺席。

  我这样的俗家女子可不可以旁听?

  佛门广大,接纳一切有缘者,你只管去就是。

  施剑翘微微一笑,这一笑没人能觉察出其中隐藏的杀机。

  19351113,天公不作美,寒风裹着冷雨,使街上行人稀落。孙传芳明显感到精神有些不济,但还是勉力起床,按时赴会。汽车到了居士林,他发现这一期来的道友不如以往多。也难怪,如今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今生都还照顾不全,谁还有多余的心思关心来世?梵铃一响,他默默地趺坐在前排的蒲团上,开始屏息静心。

  此前三期道会,施剑翘都参加了,她身著青色大衣,青色长裙,态度十分从容,谁都看不出她是怀着血海深仇而来。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是因为与会的道友众多,恐怕动手时会不慎伤及无辜,所以未曾下手。今天,她眼看孙传芳身著黑海青(僧袍),以军人的步武走进居士林,心想,他顶多还能活半个钟头,神气什么?

  那天,富明大德领诵《大佛顶首楞严经》,只听他用非常专业的语气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无漏大阿罗汉,佛子住持,善超诸有,能于国土成就威仪,从佛转轮,妙堪遗嘱……”

  施剑翘本来坐在后面,离孙传芳较远,她故意提高声音说:后面的炉子烤得我太热了。一位居士接过话头说:你不会到前排去吗?她正求之不得,立刻答应一声:好!向前数步,她就到了孙传芳的右后方。待众道友跟着富明闭目琅琅奉诵,施剑翘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皮包里拔出勃朗宁手枪,小心翼翼地打开保险,间不容缓地扣动扳机,对准孙传芳的后脑勺射出了第一颗子弹,紧接着又朝他的太阳穴和腰部各射一枪。随着砰砰砰三声爆响,孙传芳的脑髓和血浆立刻迸流出来。众道友如梦乍醒,魂飞魄散,一个个瘫坐在原地,竟然没人想到往寺外奔逃。施剑翘倏地站起身,大声疾呼:各位道友不要怕,我为父亲报仇,决不会伤及无辜!说完这话,她从小包里掏出一大把传单,散发给大家,只见上面写道:

  各位先生注意:一、今天施剑翘(原名谷兰)打死孙传芳,是为先父施从滨报仇。二、详细情形请看我的告国人书。三、大仇已报,我即向法院自首。四、血溅佛堂,惊骇各位,谨以至诚向居士林及各位先生表示歉意。

  报仇女施剑翘谨启(红色手印)

  传单的背面并非空白,还有两首绝句,在诗中施剑翘表明了为父报仇的心迹:

   父仇未敢片时忘,更痛萱堂两鬓霜。

   纵怕重伤慈母意,时机不许再延长。

   不堪回首十年前,物自依然景自迁。

   常到林中非拜佛,剑翘求死不求仙。

  看了传单,道友的表情无非两种,或赞叹,或惊恐,也有人嘀咕这是现世现报,天地间真的报应不爽啊!施剑翘用电话给家中报告了大功告成的喜讯后,便找到寺中的性慧和尚,嘱他去通知警局赶快来人,自己决意自首,不想趁乱逃脱。

  施剑翘被囚禁在天津第三监狱中。半年后,她手刃仇敌时修剪的短发已能挽成垂髻。她身穿青绸衫,足蹬高跟鞋,手持小蒲扇,笑容可掬,态度闲逸。常有记者前来采访,问施剑翘狱中生活如何,她以诙谐的语气回答道:

  这里蛮安适的,近来天气渐渐炎热,不过我住在南檐下,非常凉爽,反倒觉得外面燥热难当,身在囹圄,权当是避暑消夏吧。

  她还把两位弟弟从日本寄来的书信拿出来递给记者看,里面有这样两句:吾姊慈念似观世音,胆量雄心似拿破仑。

  好记者都扮演着铁路上扳道工那样的角色,总喜欢将问题纳入到自己预先定好的路线上,才可以进退自如。一位《大公报》的记者便故伎重演:请问施女士,你是不是认为,身为公民,除了手刃仇家便别无洗雪冤情的途径?也许在你心目中,法律形同虚设?

  在这样的乱世,谁还天真到相信法律能够伸张正义?我老老实实相信了它整整十年,又如何呢?军阀不还是照旧肆无忌惮地杀人,许多惨案不还是沉冤莫白吗?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像你这样的白面书生也许可以忍得下这口恶气,等待法律为你伸张正义,我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的!

 

  《大公报》记者当然听出了施剑翘语带讥诮,但他既然开了个好头,哪肯就此放弃,便一路穷追,紧咬不放:可是孙传芳已放下屠刀,皈依佛门,正在忏悔罪孽,打算重新做人,你却纠缠于昔年的仇恨,将他刺杀于佛堂清净之地,这是不是太过激太过分了一点?

  孙传芳以前是个大军阀,草菅人命再多,谁又能奈何得他?那时,我完全没有机会。现在他穷途末路,变成孤家寡人,以修行学佛做个漂亮的幌子,你却又说这不是我报仇的恰当时间。那么我倒想请教你这位仁兄,我该在什么时候向他讨还血债,才算不过分不过激?才是恰当的时机?更何况光明慈悲的佛门也不该沦为这种邪恶之辈的庇护所,你说是不是?

  施剑翘的话义正辞严,连旁听的狱警也不自觉地频频点头。记者见势不妙,便赶紧再扳一道铁轨,由被动转为主动: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问施女士,你手刃仇家,案件轰动全国,此举若被政府赦免甚至表彰,将使现今不少血债负身的军界大员人人自危,你是否担心这会对本案的判决十分不利?

  我敢刺杀孙传芳,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我相信一点,公道自在人心。至于民国的法庭是否肯给正义一线生机,大家不妨拭目以待。

  记者已觉得这次采访圆满成功了,便换个话题,一扫沉闷的气氛。他说:请问施女士出狱以后有何打算?

  施剑翘理了理鬓边的几丝乱发,也从刚才激动的情绪中迅速舒缓过来,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讲出来不怕你笑话,出狱之后,我想写小说。狱中的犯人个个都有一段情节离奇曲折的故事,可歌可泣,足以感人,足以警世。我打算先访问各位女难友,把这些极好的小说素材收集齐全,以后再将它们写成小说。

  施剑翘刺杀孙传芳一案,地方法院一审判决为有期徒刑十年,经辩护律师代为申诉,天津高级法院的二审判决为有期徒刑七年。当时,社会各界较为一致的说法是,施剑翘刺杀罪恶累累、劣迹斑斑的大军阀孙传芳,其志可嘉,其情可悯,全国妇女会,江宁、扬州、江都妇女会,旅京安徽学会,安徽省立徽州师范等团体则尤其同情施剑翘,纷纷通电呼吁,希望最高法院能对施剑翘援例特赦。电文中有况孙传芳曾南拒革命之师,又北窥齐鲁之境,今施剑翘之事,直接以复父仇,间接即除国憝的话,深入人心。此案还惊动了性喜抱打不平的冯玉祥将军。辛亥革命时期,冯玉祥曾与滦州起义的烈士、施剑翘的四叔施从云有袍泽之谊。他闻讯后立刻联合民国元勋李烈钧、张继等人,呈请国民政府特赦为父报仇的孝女、为民除害的侠女施剑翘,以敦化人伦,弘扬正气。

  施剑翘入狱将近一年,即19361020,中华民国最高法院终于下达特赦令。施剑翘听到这个消息,神情显得异常平静,她脱去囚服,重获自由,却并未欣喜若狂。

相关资料(http://book.huanqiu.com/excerpt/2008-08/203612_5.html)

“施剑翘因其父施从滨曩年为孙传芳惨害,痛切父仇,乘机行刺,并及时坦然自首,听候惩处,论其杀人行为,固属触犯刑法,而一女子发于孝思,奋力不顾,其志可哀,其情有可原,现据各学校各民众团体纷请特赦,所有该施剑翘原判徒刑,拟请依法免其执行等语。兹据中华民国训政时期约法第六十八条之规定,宣告将原判处有期徒刑七年之施剑翘特予赦免,以示矜恤,此令。”


  此后,由中华民国最高法院下达特赦令,将其特赦释放,重获自由。


  但是,也有人认为,蒋介石接受了冯玉祥等人的请求,以南京政府的名义,将施剑翘特赦了。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孙传芳早就是蒋介石想要杀掉的人,而施剑翘刺杀孙传芳正中其下怀,因此,蒋介石乐得对冯玉祥卖个人情,将施剑翘特赦了。


  中国近代法律专家、南开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侯欣一教授对于施剑翘一案同样进行过深入的研究,他认为施剑翘一案反映了中国社会特有的一种现象。“当时社会上对于施剑翘的行为非常同情,这是文化与文明的冲突。中国的传统文化推崇为父(上一辈人)报仇的故事,认为能够牢记父仇是个孝子孝女的表现。中国古代也曾经出现过类似案例。施剑翘一个女流能够为父报仇,是侠女、孝女的做法,许多人呼吁法庭轻判施剑翘。而且,孙传芳作为一个军阀,在老百姓心中印象很坏。当时天津社会上,还传说他和日本特务暗中勾结,认为他可能要当汉奸。所以,从社会舆论的角度,很少有人站在孙传芳一边。所以,后来的审判已不单单是简单的杀人案件。这也是施剑翘为什么没有判死刑的主要原因。但这种方法终究与现代文明秩序有一定的冲突,因此也将受到一定的惩处。但是,由于当时的媒体大篇幅报道此事,使得社会各界关注越来越多,特别是同情施剑翘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法庭最后用了最轻的量刑标准。这也是法庭(法律)向舆论妥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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