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 太 奇

                                  籍利平

好亮啊！她的目光。他无法直视她，只好侧目而视。他用激光观测过卫星、观测过月亮。射程几万、几十万公里的脉冲激光，都发送过、接收过。这两缕脉冲一般的目光，仿佛是从几亿公里之外的火星传递过来的。她就在眼前，她笑声朗朗，几乎触手可及。

由于侧视，她略瘦的形体竟然有立体感了，特别像三十年前他刚进高中时，利用晚自习时间偷偷跑出去看的那部电影的女主角。她的眉眼、口型、笑声都像。

平时并不幽默的他，居然在陌生的会场，对一个初次见面和交流的女学者妙语连珠了。幽默的双关句，竟然从他笨拙的嘴里蹦出来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觉得，今天的自己，或者对面的教授不可思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连他特别不愿意透露的学术创意，都脱口而出了。他有些后悔，自己不是一直守口如瓶吗？没有把握的事情不做，没有深思熟虑的话不说。

要命的是，口无遮拦的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自己的绝妙想法。这个想法有可能解决困扰了同行几十年的非线性光学问题。这个想法，也有助于解决对某行星的脉冲激光测距问题。

意识到自己失言之后，他下意识地举起一下空空如也的茶杯。

她善解人意地问：添点茶水吗？

他满意地点点头。

她端来了一杯茶。茶杯上的斑点竟然和她外套上的斑点浑然一体，仿佛茶杯不过是她的延伸一样。

他再次疑惑不解了，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蒙太奇！”他脱口而出。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读大学时期的全息激光摄影试验。试验的拍摄对象，就是一只飞奔的金钱豹。他非常喜欢金钱豹的动感和花纹，就选定了它作为拍摄对象。

没有想到，在异国他乡，在光影婆娑的学术会场，竟然有似曾相识的图案和人像出现。以他几十年光学实验的直觉，他宁愿相信刚才看到的可人儿，就是一种影像，是全息激光影像。

“哦？亲爱的同行，您怎么知道我的姓？”

她翩若惊鸿，投来吃惊和撒娇的一瞥。

“这么说，我猜对了。只有蒙太奇这个姓才配得上您。”

她谈话时提到的实验室非常有名。他不止一次引用过这个实验室的论文，《科学》《自然》都不止一篇。在脑海里搜索了两遍，都没有“蒙太奇”这个姓。

“我是无意中想起了一个电影镜头，一不留神，就说出了这个词。那么您.....”

今天，的确有些反常。以前都是先互通姓名、然后交谈的。今天这是怎么啦，谈笑风生了半天，竟然还不知道对方的姓。

她善解人意地掏出了手机：教授，加一下微信，不就知道了吗？我从来都是实名制的。他赶紧掏手机，才意识到茶歇时刻他很少带手机的，手机在提包里。

“没关系，我等你一下，去取手机吧。”

他取来了手机，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蒙太奇！蒙太奇！蒙太奇！”他在心里大声呼叫着。

那个可人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好像刚才的情景不过是一个电影镜头的再现，不过是一段蒙太奇。

他有些沮丧地完成了后面的会议日程。蒙太奇再也没有出现，好像她不过是白日梦里的人物一样。

二年之后，他作为东道主承办了国际光学会议。

同行拿出一篇论文的抽印本，“这个主题是你关注的，请笑纳。”

他快速扫视了一下论文标题和署名。“蒙太奇”的姓赫然在列。

他假装随意地问：这个蒙太奇教授，是贵实验室的新秀吗？我以前没有看到过她的论文。

同行神秘地回答：“这是我们实验室的秘密。您这个东道主服务周到，我就破例了，别人我不会透露的。她是我们实验室的机器人，论文的金点子就是她提出来的。她有一个特殊的嗜好，就是改名和易容术。她的署名从来不会重复，蒙太奇是上一届会议后使用的姓。她的学术简历和照片，当然也从来不会重复。下一篇论文署名，肯定不是蒙太奇了。至于她会姓什么、叫什么，谁也不知道。这得等到会议结束、离开贵国之后才确定啦！”

同行指了一下几米之外的“新秀”。他顺着同行的手指，看了过去。

（　２０１９－１２－３１写；２０２０－０４－０１改；２０２１－１１－０５　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