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介质迷思-(13) 迷思在归程

逃离岁末纷繁与严寒，来暹罗海滨城市芭提雅(Pattaya，不知为何汉译名不是芭塔雅、而是芭提雅)出席第八届亚洲铁电会议(AFM-8)，期间多有不期之惊喜，激起几道迷思，趁着归程，记录于此，为记忆，也为遐思。

以前很少参加卫星会议，这次应Amar Bhalla先生之邀，盛情难却，欣然与会AFM-8之卫星会议-INNAM (International Workshop and Symposium on Emerging Frontiers in Multiferroics and Electronic Metamaterials)。未曾想能于旧友重逢之外新结识好几位新朋，会场上睿智碰撞，精彩迭出，彻底改变了我以前对卫星会议之成见。常听朋友说，参加中小型Workshop或Symposium更容易结交学术界朋友、并能进行深入讨论。原来，的确如此。

AFM-8大会自然是大获成功，这不仅表现在组织者的热情与敬业，也在于群贤毕至、盛况空前。也许是没有秋冬的暹罗之热情，将各路铁电精英不仅从东北亚、也从欧罗巴与美利坚的寒冷中吸引了过来。更让人吃惊的是，在这镜花缘故事发生的暹罗古国竟然突然出现那么多小组开展铁电与介电材料之研究，且水平日益见长。

我这次特意选择最基础之铁电问题作报告题目(Incipient Ferroelectric)，选择铁电基础作主选会场。我的报告凑巧被安排在紧接J.F. Scott先生之后，难免略感紧张。不过，最后却借光赚了包括Nava Setter先生在内的不少求之不得的听众与随后之精彩提问与评论。此外，Scott先生对SrTiO₃低温相变之清晰论述，更为我讲SrTiO₃与CaTiO₃之比较做了绝佳铺垫。聆听丰富多彩之演讲，与各大家或漫天闲聊、或深入切磋，收获良多。化解了不少迷思，同时也触发了新的迷思。将此番涉及之主要迷思归纳整理，大致如下。

1）          所谓先兆性铁电体(Incipient ferroelectric)，乃一类特殊之电介质。其可出现铁电序，且随温度下降、介电常数持续增加，并达到某一很高的饱和值，但由于量子涨落与铁电序相互竞争，直到绝对零度都不会发生铁电相变。这种状态，可称为量子顺电态(Quantum paraelectric state)，也有人将先兆性铁电体称为量子顺电体(Quantum paraelectric)。但不知是否可以认为两者其实是等价的？抑或应该理解为，量子顺电态只是先兆性铁电体的一种状态，它可以被铁电态掩盖，但却没法消除？

2）          SrTiO₃与CaTiO₃同为先兆性铁电体之典型代表，前者可通过1）Pb、Ba、Ca与Bi等微量成分置换与2)引入应力/应变而轻易诱导出铁电相变，而后者只有引入20%以上的Pb置换诱导出铁电相变的报道，到目前为止仍未见应力/应变诱导CaTiO₃铁电相变之结果。这说明：较之于SrTiO₃，CaTiO₃的量子顺电态远为稳定。那么，两者为什么有这么巨大的差异呢？莫非与SrTiO₃的(AFD)低温相变以及CaTiO₃的高度晶格畸变有关？

3）          本课题组在利用CaTiO₃改善BiFeO₃结构稳定性与多铁性(降低其介电损耗与漏电流、改善铁电与铁磁性能)的研究中，顺带发现了CaTiO₃端的有趣物理性能变化-BiFeO₃诱导铁电相变。但不知这时是出现了铁电性还是反铁电性？

4）          在具有一级相变特征的铁电体中，在高于居里点的某一温度范围内(T_c<T<T₁)，亚稳之铁电相与稳定的顺电相两相共存，宏观上表现出双电滞回线，即此时材具有电场诱导铁电相变特征。那么，同样具有双电滞回线与电场诱导相变特征的反铁电体与具有一级相变特征的铁电体在T_c<T<T₁温度范围的状态有本质区别吗？反铁电体在远低于居里点的温度下，是否也应该表现出单电滞回线特征？

5）          曾经注意到矫顽场以及高损耗电介质谐振频率附近的负介电常数问题，但每每当作测量错误轻易放过了。这次听完韩国学者第一个大会报告，愧觉自己多有孤陋寡闻之处。

……

人言暹罗风光绮丽，可惜此番未得太多时间欣赏，因为太想抓住难得之机会，与诸多同仁一道讨论极化、弛豫、相变与涨落了。最终，仅捕捉到了几抹透过椰林之落霞与离岛海滩那一湾澄澈，离开宾馆前试着寻觅了一遍椰林中的晓色与晨曦，算没有完全辜负新装备与诸君叮咛。南国没有秋冬，因而总有连绵不断的芬芳，谐着那沧浪之上飘逸的云帆，将美好的遐思带向远方。

清水君将玛雅人没给出历法的日子作为倒计时，挂在他的记录中，惹得我每每想起诺亚方舟。可诺亚方舟即便有，也一定早被权力与金钱抢占了，而普通人的生活却又总得继续。也许我们可以借鉴一下被温和却坚定的大象驮着的普通暹罗人对苦难与生活的淡定态度、以及他们对佛的虔诚。无论如何，趁玛雅人未给出历法的日子尚未到来，预祝诸位新年快乐！

我在想，即便玛雅人未给出历法之日子真有重大变故，我们唯一能做的也惟有把握好自己追求美好的心境，这也许正是我们普通人自己的诺亚方舟。

航班早已离开曼谷，我不自觉地朝暹罗的天空挥了挥手，决计不带走一片云彩。

银翼继续向北翱翔，马上该拥抱彩云之南上空了。彩云之南有令人神往的丽江，更有传说中的香格里拉。听友人说，那曾一度濒临毁灭的高原湖泊-滇池，正在恢复生机与浪漫。看来，一定得再次造访滇池，去颠覆曾经两次被熏得落荒而逃的狼狈，重新去品味与领悟一番那与浩瀚湖水同在的天下第一长联，感叹一番“漫赢得，一肩烟雨，两鬓轻霜……”

穿越楚天，并与潇湘擦肩而过后，天色渐晚，前面就是归程之目的地了。据说北国正飘着漫天晶莹的雪花。江南依旧是一穹烟雨、还是偶尔琼瑶翦瑞？……

         走下飞机后，急着去虹桥赶高铁，却冷冷地碰壁于一纸通告“今日虹桥无发车”。我仿佛被电击了一下，自从高铁开通还从未有这等遭遇。更要命的是，这时我的电话也没电了。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淡定，莫非还真有那一天么？正在这时，有好几个青年凑过来问要不要去杭州的高铁票？我睁大眼睛：“这不没发车了吗？”对方以一种明显得意的语调抛来一句：“侬不晓得有黄牛吗?"看来，不管遇上什么变故甚至灾难，一定有人会趁火打劫、趁机发财。我干脆来一点矜持，回敬道：“我从不买黄牛票，你有没有水牛票？”黄牛一脸苦笑走开了。

         被这半个时辰不到的车程阻隔，恁是回不了钱塘了。于是决定返回市区几站，在地铁口附近找个方便的宾馆歇息，第二天大早再兼程。走出地铁口，方才注意到，茫茫的天空与迷离的灯光下，高耸的钢筋混泥土积木上根本就没有期待的一片鸥瓦。也罢，这原本应是这个大都市冬天的常态，还是调整心情欹枕江南烟雨吧。

2012年12月14日于暹罗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