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友人-市毛君

     在日本最高学府-东京大学里，技官(相当于我国的实验员)应该算职位最低的正式职员。他们大部分是短大(相当于我国的专科大学)或地方大学毕业生，拿着不高但却稳定的工资、勤勤恳恳地工作。其中有些人会在取得一定工作经验后转往企业或其它地方，也有有志者努力拿个论文博士学位、然后去地方大学或其它研究机构高就，而更多的似乎都甘做为人服务的“万年技官”、直至退休。

    我的友人-市毛君应该属于前一类。1987年秋天，我在木原教授的推荐下有幸获得日本文部省奖学金、来到了向往以久的东京大学留学。当时，研究室的教职员除了先生外、有力学家相泽副教授、N君与S君两位助手(助教)以及市毛君(技官)。东京大学为每一位新到的国费留学生配备一位日本学生当tutor，负责帮助该留学生尽快熟悉在日本的学习与生活。当时，修士(硕士)二年生F君是我的tutor，可F君忙于打工与修士论文，很少有时间管我的事。相对悠闲的市毛君与热心的师兄辛君便成了我事实上的tutor。辛君帮助我做好了注册、租房、添置基本生活用品等工作后，市毛君渐渐成了我了解与熟悉东京生活的义务tutor。他教我一些稀奇古怪的日语，自然也笑话我分不清“na、ni、nu、ne、no”与“ra、ri、ru、re、ro”，并经常给我讲一些日本时髦的事儿。当然，他也告诉我如何使用有关设备、如何订购实验材料与用品等。凭我当时的日语听力，他所津津乐道那些有关相扑、剑道、老虎机以及流行歌星等话题、对我而言几乎是对牛弹琴。即使如此，也许因为他实在悠闲，也许因为他终于找到一个忠实的听众，他总喜欢找我滔滔不绝地讲那些他认为十分有趣的话题。但当他讲到自以为幽默处哈哈大笑、而我却根本不知所云、毫无反应时，他自然会非常失落。直到两三个月过去后，我已经慢慢熟悉了语言环境，渐渐能听懂一些他那些希奇古怪的日语时，他更得意了。他津津乐道于他玩老虎机如何偶然挣到比工资更多的钱、他的摩托车技如何高超、以及他为了追星如何贷款买了时髦赛车等。应该说，市毛君有意无意间的帮助的确让我受益匪浅。他更让我从一个缩影体会到了普通日本人的善良及其喜怒哀乐。

    由于两位助手很勤奋，加上先生待人宽厚，市毛君的实质性工作其实非常有限。不过，每年春秋两度的学会演讲却是谁也逃不过的。每到提交论文摘要的截止日期，市毛君总是没有平常舒适，写论文摘要对他来说多少还有些挑战。见他摘要被副教授退回来后愁眉苦脸的样子，我提出帮他修改。他睁大着眼睛看着我，“你开玩笑吗”？我说：“你不妨让我试试嘛！”见我诚恳，他只好瞪着疑惑的眼睛看我给他修改。而当我给他改完后，他眼睛一亮、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大凡我有什么事，他就更愿意热心帮忙了。

    光阴荏苒，转眼间我顺利完成了博士论文，期间市毛君则荣升两个孩子的爸爸。当我在古河电气工业公司横滨研究所工作3年后准备归国时，市毛君特意送了我一套精致的日本风格的陶瓷酒杯。几年后，我有了一个作为访问教授短期访问东京大学的机会。我特意请市毛君与N君吃了一顿饭。没想到几天后，市毛君非要还礼，请我到上野吃了一顿高档寿司。市毛君就是这样，拿着有限的收入，却从不愿意欠别人的；地位不高，却活得有情有义。

    后来几次去日本，再也未能见到市毛君。听人说，他当上警察了，日子过得还不错。当警察也许更适合市毛君，也许他的摩托车技能派上用场。不知还能否再遇上市毛君？要是再遇上了，一定要用他当时教的稀奇古怪的日语，好好与他侃侃。

                                                                          于2009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