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意识流小说之二十九）

艾 米

艾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院长换届大会的会场的，只记得她认真倾听了Alan就职演说的每一个字，但却完全没有make sense他说的任何一个字。她感觉Alan和眼前熙熙攘攘的同事们像是一道遥远的风景，虚幻异常，而她在这个热闹非凡的世界的对立面，孤独一人。

她做不了任何事情，无法进行任何思考，甚至不敢开车。离开办公室时，已经是斜阳依依。她再三确定自己锁了门，带了钥匙。多年的单身生活让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确定自己带了钥匙，否则她的生活就会陷入对她来说最棘手的麻烦。

她仓皇逃回家，站在镜子前，怔怔地看着自己，试着弯弯嘴角，泪水却如雨般落下。艾米啊艾米，你以为最亲近的那个人，早就不再将你放在心上，甚至可能已经将你从记忆中抹去了吧？你完全不知道他回国了，还来到你所在的学院。毕竟你也是国际上小有影响的青年科学家了，但是他对你的消息却完全没有兴趣过问。刚才你也看到他的眼光扫过全场时，几次在你的脸上停下，却又坚定地滑过去。那得有着怎样坚定和冷漠的心性啊？艾米，你不仅是傻，而且是傻到家了。

艾米感觉心里有一把冰冻着，又有一把火烧着。她周身颤抖，感觉自己像个飞在光中的通体明亮的甲壳虫，充满盲目的动力和脆弱的心酸。她洗了把脸，在衣柜里翻，然后找到一件火一样的红色羊绒连衣裙，那是去年她在学院新年晚会上表演节目时穿的衣服。长长的不规则的裙摆，穿上后教授特有的那种呆板沉闷的气息淡去许多，一种略带妖冶的风尘味，衬着她洁净的脸，有一种奇异的诱惑力。

手机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不由得心跳加快，仿佛在期待什么。接通电话，一个带有地方口音的嗓门粗大的男声传了进来：请问是艾米吗？您的快递！她隐隐有些失望，下楼取了快递，上楼时竟然走错了楼层。回来看到手机上又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她将手机扔到一边，不想再理什么快递了。这时，手机又响起来，还是这个号码，她只好接了。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让她晕眩：“艾米，是我，我想见你！我就在你家楼下，一辆黑色的Q7。”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在这一个世纪里白云都变成了苍狗，苍狗们去了遥远的地方，又撒着欢儿成群结伙地回来，世界上唯一的声音就是话筒里传来的他的呼吸。终于，她开口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