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多么想模仿伊丽莎白

那时我们读葡萄牙人的十四行诗。

爱其实最需要模仿练习，一遍又一遍。

我们对季节的变幻一点也不敏感，

可那是我们内心最为灵敏的时期。

我曾多么想模仿伊丽莎白*。

她的爱里有她的爱，也有基督的爱。

这丝毫未使她逊色，相反，

她的四周翩飞着一群光辉的蝴蝶。

一大早我从微信群里读到一段文字，

关于基督的爱的文字。如沐春光。

卉，今天我想到你和这本诗集。

春光怎么可能没有普世的芬芳。

注*：指伊丽莎白·巴莱特，即勃朗宁夫人，《葡萄牙人的十四行诗集》的作者。

相望或相忘

我没那么畏惧糟糕的天气。

但在渺小的事情上何须去做一个勇者。

我选择在春光明媚的日子出行，

选择对鸟鸣和水流声敞开心扉，

而不是朝向鼎沸人群。

远处寺庙的钟声，千古不变，

将与我在半途相撞。我无意丢失的

锦瑟*当年的记忆也将撞上我。

春天将激活人们肉体之上的佛性，

总有一个这样的春天存在。

假如我们需要再一次相望，

我依旧无法做到星空那样完美。

注*：《锦瑟》，李商隐的一首追忆的诗。

归宿

除夕夜我燃放了不计其数的鞭炮，

时长超过春晚。

我把远处的鞭炮声也计在我的名下，

包括形态各异的烟花。

然后我回到沉默与黑暗中，

那才是我的归宿。

熄灯后，客厅里的几株观叶植物，

跟我一样，有更深一层的暗影。

我叫不出它们的名，

但这丝毫不妨碍我们沟通。

我将关照它们，关照它们的凋零与繁茂，

由手及心，由怜悯到喜悦。

我将与自身坦诚相见，在归宿里。

卉唯一

我喜欢宅在我的诗句里，

这让我想起你，在更多的偶然的瞬间。

我承认诗属于个人空间，但未必偏狭。

爱是点到点的光电回路，

到今天我发现其中的唯一性。

这让我无法捉笔。

我喜欢用树枝蘸一点蜂蜜，

整个世界对我的赞美也不能相比。

人们不能说这一点蜂蜜是偏狭的。

它唤醒我最自然的情感：羡慕，欣赏，爱。

多少人喜欢说，爱知识爱智慧爱真理，

可是他们爱的不过是自己。

卉，为你我爱这一切——

你是这一切，有一天你会明白。

初雪过后的晴朗

迟到的初雪下得有些急，在昨夜。

你漫无目的走过一棵树，

没有休止也没有加快节拍。

匀速直线又走过另一棵树，

你听见你的脚步可是旁人听不见。

我把这个片段唱进了一首歌，

一首那时恰好流行的歌。你听不见。

你的美对你的影响，无人知晓，

对我的影响，我只是略知一二。

今天我把树的晴朗当成我的晴朗，

这无边的晴朗。等于承认，

你像走过一棵树那样走过了我。

卉，美的事物经得起任何角度。

你黑皮鞋上细碎的雪和树枝上的雪，

阳光仔细照着未想融化。

这像是回忆也像是遗忘。

仰视雪花多年，这天然的舞者。

我再没看见过别的清晨

在清晨，我只碰见过你一次。

那天的薄雾不会弄脏你的白衬衣。

一颗露珠透明而又惊异，

蒙太奇一般镶嵌在你的眼里。

我开始观察日出时分，

大自然中称得上细节的事物。

爱上蒹葭里的清晨，

我潜意识里，那是所有的清晨。

整个世界醒来，转瞬之间，

梦轻若无物，它曾让人难以呼吸。

我曾想该如何形容这一点。

卉，多年以后我渐渐清晰，

那像是一份绝望：

我再没看见过别的清晨。

陌生的流水

从家步行到江边，也就十来分钟，

这样的酷热天的傍晚，去过无数次，

在我的童年，青春与而立之年。

回想起来，仿佛发生在另一群人的身上。

夏日的宽阔，汹涌与浑浊，

冬天的清瘦，平缓与透亮，

长江一直在我身边流淌，一直在，

即使在我远离的日子。

这一切不曾让我感到异样。

我以为我把所有的相思病都得过了一遍。

多年后我被一条陌生的流水打湿身心，

它让我在星空下发觉自己依旧静止，

它让过去的时光模糊，却又显得弥足珍贵。

我把想象的鱼鳞剔除干净，

然后尝试理解这一点，

理解我在梦一般的光阴里的存在。

空无的爱

当你脱去外套，脱去姓名，职业与身份，

我一见钟情地爱你。

你的出生，乳名与乡音，好比你的内衣，

脱去它们，在这个层次我承诺执子之手。

相反的过程，穿上它们，我同样爱你，

时针一样缓慢仔细。

将肌肤之痒与骨髓之痒擦拭干净。

在变幻的光阴里，你和你的影子，

我一次次确认，有不变的特性。

佛在他的经典里剔除了真情，可我

愿意用他主张的空无来爱你，

敲开语言的果壳，细嚼不可说的滋味。

立冬日的清晨

立冬日的清晨，时光有一些懒散。

我设想从北京飞成都。两小时切换。

北方的树过几日就将掉光树叶，

南方则延续着繁茂的景色。

梦境与错觉，常常难以区分，

必须多走多看。旅行让人感觉真实，

诗也是。在这样的状态里写诗，

避免滑行，避免空洞的飞机的轰鸣。

我会提到你，跟从前一样。

只此一念，语言已然通畅。

诱惑

我听说古希腊的海面，偶然有歌声传来

假如你有如水的灵敏，探秘的天赋

歌声从伊人的红唇吐出

如同施与传说中的魔法

那声音语言的背后是她的身体语言

身体语言的背后是我们生而知之的语言

神在肉体与心灵预埋下花粉一样的密码

清晨我们称之为美，夜晚我们称之为爱

羞涩光阴

朝霞从你的脸，一闪便没了踪影。

那时的我，心里还没有古典的种子，

不懂得昙花之美，裸露的梦，

不懂得欲言却不能言的珍贵。

多年后我在诗经里看见夏日的红月亮，

我在红月光里回望你。

你颤动的睫毛上的羞涩，

每一丝都是灵魂的羞涩。

我在回望里得以认清，什么叫着光阴。

阳光下浪花的形态，我们说不出来。

那也是我们初见时的形态。

在光阴里活着，我们需要信仰这一点。

圣诞之心

2014年的圣诞率先流经我的脑海

它像一颗微笑的苹果落在我的手心

精细的光泽与芳香宛若梦境

我不可能置身于赝品的画面

一场雪花必不可少，洁白明亮

正是我想要的神赐的礼物

绿树，灯光，彩带

人造的一切只是陪衬

比雪花更不可少的，是我的一颗

圣诞之心，洁白明亮

我将融进我的星空

而不是任何人的

日出

吊兰有一些泛黄，芦荟依旧是青的

紫罗兰的颜色看不出变化

早已不再默默地疯长

我正浇水的这珠灌木

每根枝条长着六片叶子

似乎全然不知冬至经过了数日

当它们成为文字的一部分

便与我有着相同的基因

太阳一大早就出来的天越来越少

那样的话，眼前会确切得多

这些年，我没有对日出习以为常

也没有视之为新一轮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