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伟人，最震撼的那种伟人。
我跟他的姓，
在百家姓中相去甚远。
十八辈子也不会有血缘关系。
我之所以提到血缘，
因为它是中国人的真理：
是中国人的起点，命运以及归宿，
是中国人的情感，理性以及意志。
他到我梦里来，
少说也有四次。
俗话说事不过三，
但在这件事情上，
过了，也就如流水一般地流过了。
我没对人提起，
以免别人误会。
我模模糊糊地知道一点，
我们同在一种怀疑的文化中，
人永远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一条河流淌三千年，
那会聚集多么大的惯性。

他到我梦里来，起初还有一些情节，
但不能用喜剧或悲剧加以概括。
到最近一次什么话也不说，
什么事也不做。
我事后想想，
觉得他比我更加茫然。
他到我梦里来，一不为访贫问苦，
也不为给出提示，
倒像是等着我的关怀，
等着我的解答。
我是个渺小的人，
关爱之心从未缺失。
可我对于历史与未来的大道理，
一开口就是一万年的那种，
知之甚少，总感到过于渺茫，
过于抽象，说不出恰当的话来。
谈到眼下，谈到柴米油盐，
那倒是我所能谈论与计较的，
至于房价，教育与医疗，
太大的数据库我显然无能为力。

伟人曾以最高指示的形式，
拆除了数不清的孔庙，
算不算是强拆，至今没有定论。
也许再等三十年。这跟三千年相比，
简直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可是，建造在人们心中的孔庙，
拆除不掉，而且世代相传。
这一点伟人不可能不知道。
也许历史就在这拆一次与建一次之间，
每一次都处于一个新的螺旋之上。
后来，伟人的塑像也几乎被拆除了，
建造在人们心中的那部分除外。
拆拆建建的游戏莫非真有什么奥妙？
比如我的这首小诗，是拆掉还是建立，
乃是最渺小的事，但也是最重大的事。
如果真的是属于我的东西，拆与建，
自然由我说了算。就怕这权力是假，
就怕当权者要你建在那空中楼阁之上。
我担心中国人的个性也被拆除了，
那意味着中国人的创造力正在坍塌。

权力的真相从来都落实在一介草民身上，
历史与科学在这一点上没有例外。
据说在数学上有时需要四舍五入，
但一个人永远也不能被忽略不计。
无论他是伟人还是渺小如我这样的人，
在梦里我没有觉察到我与伟人的差别。
而且，我们竟然十分相似，
在梦里，我也变得越来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