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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肯
宁肯被圈内人称为桀骜不驯的小说家,头一次写非虚构作品就选择触碰中关村。《中关村笔记》近日已面世,当面对记者专访时,宁肯谈起中关村仍很兴奋。他说,整个中关村这段历史都是神奇的,刺激自己睁开另一双眼睛,“我要去发现神奇,发现它背后的秘密,发现其内在的隐秘的关联是什么。”
“我已彻底忘掉了小说,成了一个记录者、沉思者。穿行于中关村的高楼大厦,离开熟悉的自己,见各种各样的人,写从未写过的文字。”
冯康和数学艺术、陈春先和中关村硅谷梦、王洪德和京海公司、柳传志和联想、王选和汉字激光照排技术、王志东和新浪、鲍捷和量子点光谱仪、吴甘沙和自动驾驶技术、苏菂和车库咖啡、程维和滴滴打车……
在《中关村笔记》中,宁肯写下十九个段落,十九篇手记,一个个性格鲜明、血肉丰满的时代俊杰扑面而来,中关村发展史也渐次铺开。而他也时刻在与这些风云人物平等对话,有关人类、世界、科技、创新等等庞杂的思考,不时闪现于书中。
过去的这两年,骑电动车、坐地铁、开车,各种交通工具轮番使用,宁肯一周两三次往中关村跑,他说这一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院士,而他的录音笔的采访录音就有100小时。
“和他们这些人相处,和文学圈的人相处太不一样了,好玩死了。”宁肯说,当吴甘沙讲其在香格里拉的满天繁星下,一边阅读一边思考人生走向时,自己被他的文艺气质和缜密思维所深深吸引。宁肯不住地说,中关村几代俊杰没有不爱阅读的,吴甘沙每年会看70本书,哲学、科学、文学,无所不包。他还记得鲍捷走进来时,眼睛迷迷糊糊,自己误以为后者是近视眼,深入到鲍捷的世界才发现,鲍捷眼睛里的时间是光年里的时间,其眼睛简直就是光谱仪,每天盯着头发丝里十万分之一的那个世界,和光谱、宇宙打交道。
宁肯选择的人物,有一个内在的标准,即他们构成了历史、推动了历史,在历史发展过程中,还起到了地标性的作用,“我是站在历史的角度去看他们。”正是如此,让他获得了平视和俯视的姿态,有一种从容、大气的采访视角,而不会像仆从一样仰视。宁肯也发现,对于每天生活在日常之中的科学家、企业家而言,突然切入进历史性的话题,也让他们的历史意识被一点点唤醒。
他采访了19位人物,书中涉及的人物则有三四十位。宁肯说,和柳传志面对面,尽管采取平视视角,但还是感到后者太强大了,仍然有几分仰视的感觉。但采访吴甘沙、程维等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新一代企业家出现了,他们纵横捭阖、叱咤风云。如果说柳传志是冷兵器时代的英雄,他们就是热兵器时代的英雄。“某种意义上,他们超越了柳传志,我原来以为柳传志是不可超越的。”
“他们所有的故事差不多都在历史的褶皱中,但历史不会静止不动,总有人从褶皱中走出来。”
《中关村笔记》有两个贯穿始终的人物,一个是冯康,一个是柳传志,“这个选择本身代表了我对中关村的看法,他们天然构成中关村的基石与厦宇,有多深的基石就会有多高的大厦。”
尽管冯康独立创造了有限元法,自然归化和自然边界元方法,开辟了辛几何和辛格式研究新领域,为组建和指导我国计算数学队伍做出了重大贡献,但他之前在宁肯的记忆版图中是个空白。
宁肯自然没有见过大数学家冯康,他早在1993年就走完了73年的人生路。就在接受中关村选题的同时,宁肯恰巧被中国作协拉进了中国科学院“创新报国70年”报告文学项目。当一位院士介绍冯康时,对宁肯却掀起了一场巨大的冲击波,“他在国际上名气很大,但是中国人几乎都不知道,这种现象本身就特别有意思。”
冯康的神奇之处正是打开中关村秘密的一把钥匙。让宁肯着迷的是,冯康当年已经站在世界最前沿,他如何带博士?如何进行科学探索的?“过去,我们的文学很少去关注这样的过程,而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过程恰恰很文学。”宁肯还思量着,各种写中关村的著述,都没有从科学角度来深入。但冯康和学生们的科学探索过程,恰恰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底蕴,是中关村发展的基石。
采访柳传志,甚至几乎不会成为现实。最后是有关部门出面,才说动了柳传志。但第一次采访,宁肯分明察觉到对方有着公事公办的客套。
宁肯的一部小说《三个三重奏》让他赢得了和柳传志对话的权利。这本书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送给传奇企业家的。他曾经天真地猜想,柳传志会看的可能性只有1%,他甚至想第一次采访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了。但接下来,他仅仅试探性地给柳传志的秘书打了个电话,对方竟约定了采访时间。
第二次采访,他才得知柳传志不仅花了一个星期看完《三个三重奏》,还买了好几本送给家人和朋友。这是一部并不好读的先锋小说,但柳传志十分清楚地捋顺了故事和结构,还说书中贪官的塑造没有脸谱化,让宁肯暗暗惊叹其专业文学素养。从未真正对话过的两个“星球”的人,从那一刻开始变成了朋友。
至今让宁肯感佩的是,说到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去,柳传志始终是很平静、淡定的讲述,“他真是平中见奇。”宁肯更用华山和泰山来形容柳传志,“两座山的精神,也是中华民族的精神。”
“2015年那一年,我突然想改变自己。一个人在某种尽头待的时间久了,就想在另一种尽头解脱。”
宁肯和中关村的相遇很偶然,但他也注定会和它相遇。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在北京胡同里长大。2015年,他有个模糊的想法,写一部北京题材的小说,为此想深入了解中关村。一次他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说,有个资助项目是写中关村的,之前约了一位国内报告文学圣手写,但后者要价实在太高。听到此处,宁肯半开玩笑说,“我给您写吧。”韩敬群愣了一下,很快说,“您写肯定能写好。”
上世纪90年代初,宁肯曾经离开文学,由一个诗人变成了广告人。跳出文学,从外部看文学,让他获益匪浅。他说,两年前自己再次走出文学,像又上一次大学。“快20年了,我一直浸润在文学里,浸润得太深了。我需要另外一种东西,一种类似岩石的东西。”
宁肯开始阅读有关中关村的书籍,读黛博拉·佩里·皮肖内的《这里改变世界》,读凌志军的《中国的新革命 1980—2006年,从中关村到中国社会》,读吴晓波的《激荡三十年》。“对于长年阅读现代主义小说的我来说,这些书原先从来不会出现在我的书单上。但当我交叉读这些文学之外的书,当我进入一个新的世界,如硅谷世界,它们又让我再次找回了文学之外的感觉。”最终,资料准备、采访用时一年半,写作用了半年。
盘点首次非虚构写作之旅,宁肯相信对他未来的写作,会有巨大影响,“它给我带来人生不同的界面,也会带来更结实的写作。”他说,自己会再次回到小说上来,也希望再有一种不一样的回来。
和那些充满活力的科学家、企业家对话之后,宁肯的文学反思不断在迸发,“没有比文学更保守的了,但现在又面临一个创新的时代,文学也需要现实创新。”此时,他的眼睛里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似乎看见了自己未来写作的曙光。
图片来自于《新京报》http://epaper.bjnews.com.cn/html/2014-10/18/content_541284.htm?div=0
本文转自:《北京日报》2017年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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