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黑色星期五(2019/9/13)，巴黎地铁罢工，13条地铁停开，城市交通陷入瘫痪，可是为了参观期待已久的西蒙（Simon）画展：“一支法兰西画笔在中国（Un pinceau français en Chine）”，我还是和弟妹相约，一头闯进了巴黎：从巴黎北站走到东站，然后乘Taxi来到13区市政府，西蒙画展的地方。

西蒙画展分二部分：长廊里展出上百幅旅行速写日记画作，是从西蒙在中国行走15年所画的二千多张的速写中选出来的；大厅里展出9幅大型画作。

西蒙的画看起来都是表现中国的熟悉的生活场景：从地铁中埋头玩手机的年轻人到院子里照顾小孩的老人，从高楼大厦到古老的寺庙，从跳广场舞的人群到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从现时中国的群像到唐宋的佛像，从米饭到面条，。。。西蒙写尽了中国人日常生活的“人间烟火”，他从中到底看到了什么真正的东西，触动了他，让他挥笔创作上千幅画？

我流连在西蒙的画前，显然这是一个密切关注中国现实的画家，我似乎闻到了什么特别的味道，或许是画作表现了现今中国人自己已难以体会的中国式的“温情”，。。。

这让我想起钱穆先生在《国史大纲》中的著名论述“对传统要怀有’温情’与’敬意’”，有温情，才有爱情，热情，激情，。。。才有生命上进的力量，“温情”的本质应该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人文关怀”吧。西蒙以画作展现了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那种琐细随见的温情特质，表现了中国普通人物和生活中弥漫着的中国式的人文关怀；以画笔表达了等价于西方人所直接说出的“爱”，那种中国式的含蓄的“温情”。在此意义上，西蒙的画展表达了西蒙对中国传统的敬意。

西蒙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正好下午有一群学中文的高中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来参观画展（见其老师写的精彩文章[1]），西蒙给他们导览。西蒙从他的个人经历说起，是父亲给他播下热爱旅行绘画的种子：十三岁那年他和家人到阿尔及亚旅行，父亲是一个牙医但热爱绘画，送他一个画本，开启了旅行绘画日记，。。。而这种旅行绘画日记的风格也一直是自己青少年时代的梦想，所以在看西蒙的画时就有种特别的情愫升起。

西蒙在他的画册中如是说：“我从小就浸染于用墨水作画的世界，除此之外，便是旅行。风把我带到哪里，我就在哪里作画和写作。这是我行走的方式，也是将我的创作融入生活，倾听世界脉动的方式。” [2]

西蒙告诉学生们：中国曾是他最不想去的一个国家，因为他对中国的认识来自西方人的惯常的刻板认知，直到他遇到黄丽，他的中国妻子，开始了他在中国前后15年的旅行和生活，发现了帷幕后面藏着的中国人的浪漫、人情、历史，艰难的现代变化，。。。在此意义上，可以说西蒙的妻子黄丽，为西蒙打开了中国这扇门，窥见了一块“和氏璧”，。。。

他说在中国画画，常常是开始一个人，画完时二十个人在他身边，他若画三个小时，可能有一个小时是和旁边人聊天。他说中国人有些腼腆，但是如果你知道如何走出打招呼的第一步，就会发现中国人非常热情，容易接近。中国人有人情味，并有分寸，他画画时常吸引许多中国人围观，当他专心画画时，他们不会打扰他，只是在旁边轻声讲话或观看；当他休息时，他们就围拢过来和他聊天。

“今天，我觉得没有人可以预言中国会是什么…但我不喜欢预言家，我喜欢的是诗人...”

“所以，当我们经常聊中国的污染问题很严重时，说在中国的许多工业化地区简直就是灾难，土壤中重金属超标到几个世纪都化解不了；又说现在的中国在走法国的老路，准备用核电站填满整个国家…好吧，这通常是大家近几年比较多聊到的。”

 “但我嘛，比如拿北京的雾霾来说，我更愿意把它看成某种比喻。那时候北京雾霾天我就骑着自行车先把女儿送去学校再去画画，说实话，雾霾给了我非常多美的惊喜…你们想想狄更斯笔下的伦敦就好了。不过更重要的事，我觉得这雾中风景，与中国人的许多行为习惯也很像。就说中国画吧，中国画非常讲究留白，或者说虚空，很多形在我们看来都是非常模糊的，也没有一个清晰的边界，但这就是中国画。” [3] [4]

多么“后现代”式的看中国的眼光！艺术家总是以超越时代的眼光而成为艺术家的，中国人似乎总是落后于时代，但中国文化却永远超越于时代，西蒙以一个艺术家的敏锐直觉到这种悖论式的中国真实。

作为一个西方艺术家，西蒙不是以政治的、功利的或科学理性的评价标准去看中国，而是以中国普通人生活内容表现了中国人的人性的特质，看到了中国人对待世界、人世的哲学态度，这对于艺术界和对所有中国人都是富有启发性的。

参考资料：

[1] 巴黎燕，巴黎全线大罢工中的惊喜 : 西蒙的法国笔墨韵中华，http://3ren.fr/zh-hans/283/baliyandeshijie-balidabagongzhongdejingxi-ximengdefaguobimoyunzhonghua?from=timeline&isappinstalled=0

[2] Simon, Voyages d’encre - Carnets de Chine, 2005-2013

[3] 法国”自由报“对西蒙的采访，http://www.liberation.fr/voyages/2016/02/02/encre-ici_1430510

[4] 西蒙个人网站，http://www.simon-artiste-peintre.com/fr/simon-peintre-ecrivain-voyageur.ph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