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以后的中国

王铮

最近在微信空间我已经收到三次这样的文章，《崖山以后无中国》，其观点是蒙古军团（其实是元军）在广东崖山消灭中国的南宋王朝后，中国的文化已经灭亡，中国已经彻底亡国，更有甚者说，由于蒙古帝国先建立了金帐汗国，俄罗斯（金帐汗国即钦察汗国）才是现在中国的母国。对于这样的文章，我一直怀疑可能最初来自日本右翼编造或者参与编造的，因为在其中的文章大量引用日本学者观点，还说是蒙古学者在日本的讲演；文章不仅如此，而且它还宣传中国文化已经东移日本。然而认真一看，这文章是论证非常不严谨、缺乏事实根据的。

其实“崖山之后无中国”这一说法，可能最早源自明朝遺民在亡国后的创作的诗文，是一种发愤的语言，后来为日本学者内藤湖南所宣扬。对内藤湖南这种宣扬的目的，我不妄加评论，但是他是一个日本的国粹主义者，“崖山之后无中国”至多他是站在日本立场上的观点。

我不是一个历史学者，出于对历史的爱好，对宋亡后中国的历史偶有了解，这里我就自己有限的知识，利用周末，我就“崖山之后无中国”论的一些观点，给与反驳。欢迎指正，不欢迎胡扯。

1 不存在俄罗斯征服过中国的历史

在蒙古军团到处征服世界后，他的长子长孙拔都建立了金帐汗国、嫡次子建立了察合台汗国、嫡三子建立了窝阔台汗国，但是成吉思汗嫡幼子拖雷始终按蒙古传统作为整个蒙古帝国的监国，负责征服他的宗主国金，以及作为唐帝国继承者的宋和西夏。换言之，拖雷是蒙古帝国的正统继承人。由于拔都的父亲术赤被怀疑不是成吉思汗亲生，拔都的汗国始终被处于不被信任的地位，与不被调度东来。金帐汗国的确位于现今俄罗斯的地盘，但是根本不存在当年俄罗斯（金帐汗国）征服中国的事实。事实上，到了窝阔台儿子贵由任大汗拖雷监国的时代，拔都一直没有享受皇家的特权，俄罗斯也没有机会参与吞灭中国，即使金帐汗国出了兵，想一想印度人参与了英国的侵华战争，但是不能说印度历史上侵略了中国。历史的真相是蒙哥后来在继承大汗位上得到了拔都的支持，金帐汗国的地位才得以提高。现代意义上的俄罗斯是在金帐汗国基础上演变而来的。金、宋、夏灭亡的时候，俄罗斯还不存在。

2 元是中国的正统中国继承者

在灭亡宋以前，蒙古帝国灭了夏和金。1227年夏亡，1234年金亡。金曾经是蒙古宗主，早期的蒙古部落是受金统治的。虽然，早期封建正统史学不承认金的中国地位，但是无论金、还是更早的契丹（辽）是中国的一个正统王朝，辽史、金史被中国传统列为国家正史，所以从这点意义来说，蒙古民族，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虽然现在蒙古人独立了。就如美国从英国独立了，但是不能否认美国曾经作为英国的一部分存在的历史。

忽必烈在夺得蒙古帝国的控制权时，已经占有了昔日汉帝国、唐帝国大部分土地，这时他走上了承接中国正统的道路。1271年忽必烈立蒙古国的国号为元，在中国建立元朝，并按照中国文化传统，设立年号“中统”，“中统”这个年号，已经包含了自己王朝的中国地位。忽必烈领导蒙古人此后开始建立定居、兴儒学，接受佛教，按照儒、佛模式教育后代，并且按照汉族确立嫡长子继承制，以中国经典《史记》的记录为官方历史根据，建立地坛、社稷坛、孔庙以及太庙，行庙号。这不仅仅是汉化，而是文化继承。忽必烈下令整修大运河，颁布《农桑辑要》指导农业，普遍建立“社”这种农村社会组织组织农业生产，完全走到了中国正统的农业经济文化的道路上，宗教上接受中国宗教，文化上使用中国汉字、礼仪。在这个条件下，他取消了南宋作为臣服国家的请求，开始了灭宋的最后战争，争夺正统地位。事实上是，最晚1271年，中国的正统地位就从宋、金、夏汇集到了元，怎么能说崖山以后无中国。中国，已经在东周时燕国的地盘复兴了。

有人否认蒙古人早期作为金的臣民夺取政权的合法性，进而论证中国（金、宋）是国家亡国不是政权更改，其实也否定了周作为商的属国夺取政权的合法性和继承的正统性。还有人认为当时蒙古人是蛮族，他们不是通过战争融入中国，而是吞灭了中国。这些先生忘记了当年撒克逊人、盎格魯人、朱特人也是蛮族，五世纪中叶至六世纪上半叶，侵入大不列颠岛，经过与原来的Britons等民族融合，才形成了今天的英格兰人。

3 元的中央帝国地位在元初就已经确定

忽必烈建立的元，被《崖山以后无中国》否认有中央地位，有篇文章说，当时有的只不过是一个“拖雷汗国”。这是违背事实的。

实际上历史上从来没有“拖雷汗国”，成吉思汗后裔的四大汗国分别是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伊儿汗国，其中伊儿汗国是拖雷的三子建立了，在今伊朗，伊儿的意思就是从属，从属拖雷-忽必烈的帝国的。

忽必烈建立元以后，的确出现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不服从的现象，但是不是因为他建立了中国传统模式的元，而是按照蒙古传统的嫡幼子继承制，他们有篡位嫌疑。忽必烈是拖雷次子，他还有个更小的弟弟阿里不哥。阿里不哥在蒙哥去世后就宣布继承大汗位，忽必烈是通过战争获得大汗位置的。在获得大量领地后，成吉思汗的子孙也是勾心斗角的，不承认很正常。利用中原的人力物力，忽必烈的孙子铁穆耳在1303最终驯服了窝阔台后汗海都和察合台后汗笃哇，四大汗国承认元成祖铁穆耳的中央地位，并且致函法兰西国王宣布这种关系。这样元的中央帝国地位得以确定。如果说“崖山之后无中国”指的是1271年后无中央帝国，那么这段历史到1303年已经终结。由于金帐汗国、伊儿汗国一直与元配合，所以后来具有相对完整的自主权，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和“元帝国”构成了在当时的元帝国基础上的中国的基本主权版图，这时臣服的察合台汗国所在的汉唐西域现今新疆地区，进入了中国版图。这时的中国领土，尽管有越南这样的独立，但是已经超越了前期的唐、宋。从版图上看、应该是“崖山以后大中国”。

4崖山以后大中国

“崖山之后无中国”论者强调，“崖山之后无中国”指的是中国辉煌的唐宋文化在崖山以后已经中断或者迁移日韩。实际上，元朝建立后，中国文化走上了新的发展道路。这不仅是忽必烈-铁穆耳的元帝国版图大，而且是文化进一步开拓了。

元代开始，由于蒙古军团打通了世界的道路，中国与世界其他的商业、政治联系迅速扩大，马可波罗的故事就是一个例子，四大汗国臣服元帝国通报法兰西国王一事也是一个例子，在后面一个例子中，通报的理由是建议欧洲向他们学习，走向和平，充分显示了大国精神。

元代的中国，不仅商业、政治上影响了世界，而且在文化上取得了众多突破。由于元初废除科举考试，知识分子以更大的热情投入科学与文学的探索。唐代考试采用诗歌的方式被废除了，著名的元曲兴起，曲不同于诗歌，它接近大众生活，话本小说这时也出现了，它更加接近大众生活，起到了文化普及的作用。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恢复了文官的科举考试，从而促进了蒙古人、色目人的汉化，一种双轨制选拔官员的制度建立起来。在科技方面，元代发扬了蒙古人重视匠人的传统，给匠人特殊地位，技术上的进步也在长期战争破坏后恢复起来。元代在天文学、地理学、医学和农学方面都得到了明显进步，出现了郭守敬、王祯、黄道婆这样的大学者和发明家。在宗教方面，各种宗教也在中国流行了起来。忽必烈本人接受基督教聂思脱里派的一些说法，但是又信仰佛教，把自己儿子取了佛教徒的名字。元代在宗教方面是宽容的，这让西方国家不断发生宗教战争相形见拙。这实际上是元帝国接受了中国文化和为贵的结果。不信？正是元代把朱熹提倡中庸、和平修订的“四书”作为考试唯一经典。

综合这些成果，我们可以说由于打破了前期儒学思想的限制，元代在经济开放的条件下实现了文化开放，元代的中华文明得到了发扬光大的机会，再考虑到领土的扩大，不是“崖山之后无中国”，而是“崖山之后大中国”。的确唐宋一些文化在日本得到了发展，不过我们文化中的一些糟粕也得到了发展。例如唐代节度使制度在日本形成了幕府将军制度，日本也发展了中国的艺妓文化，特别是日本人没有学会中国人的和为贵思想，没有学习儒学重视伦理学的整体精神，特别是仁者爱人思想，而是用“忠君”丰富自己的神道教，长期以来日本一部分人变成战争罪犯。所以说，唐宋文化不在日本。

5关于“支那”的说法

在《崖山以后无中国》中，作者说崖山以后只有“支那”了。这就国家证明这篇文章的日本来源。“支那”这个词，本来无贬义，他可能起源自梵文在古代印度称中国，因为印度人也自称“中国人”。我推测，Chin这个词接近中国第一个统一王朝秦的发音，可能就是最初秦的音译。在西方一些文字，后缀a往往用于说明东方的土地或者国土，例如Asia, Russia, Libya,India，所以China用于说中国，或者说“秦国”。但是当年日本人用这个词别有用心，因“支那”发音与日语“死な”相同，以“死な”称中国是对中国，带有贬义。其实日本人按照英文的发音发“Ch”音并无贬义，但日本人却发“Shi”音，该音在日语中与“死”相同。日本人称自己为“本”，中国为“支”显得高中国一等。因此他们说“崖山之后无中国”，只有支那，与他们妄称“中国”作为东方文化代表的地位转移到了日本，与他们的所谓“国粹主义”精神很一直。日本作为一个岛国，一部分知识分子内心的岛国自卑心很一直严重，贬低中国、抬高自己，就是这些心理需要。这样我们就容易理解一部分日本人信仰“崖山之后无中国”的论调的深层原因了。

6 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由于生存与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战争的残酷，北方侵略者有时候显得残忍。也因此，东晋原来中国人民反抗民族压迫、争取自由的斗争一直没有停息，这不是民族战争，而是阶级的战争，因为不仅有汉族的反抗，而且有各民族的反抗。有些学者认为，朱元璋的外祖父就是参加过崖山战役的战士，朱元璋从小就受到外祖父的影响，后来在推翻元朝的战争中发挥了骨干作用。而在这种反抗-调整的历史过程中，中华民族的文化融合了汉、蒙古、畏兀儿、鲜卑、羌、藏、苗等等多种文化，形成了中华文化。实际上，经过元代的大融合，我国蒙古族就与汉族能够很好地相处。经过清末民初的变化，部分蒙古族地区独立了，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共同发展的。对于金帐汗国、窝阔台汗国、伊尔汗国的继承者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伊朗等，我们也应该以兄弟之情对待，各民族根本不必妄自菲薄，更不要互相贬低，反对用宗教情结互相杀害、反对利用国际右翼利用宗教情结挑拨离间。崖山战役虽然残酷，很痛心，但是“崖山以后大中国”的现实已经形成，让世界和平共处下去。还是天安门城楼上的那句话，“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反对战争，反对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