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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野外的故事6:搬家(二)

已有 4164 次阅读 2012-2-15 09:06 |个人分类:我的故事|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野外, 地质队, 王杰

跑野外的故事6:搬家(二)

    蒋老师是来参加搬家的,每次支队搬家,大队部都来人支援,主要是有些设备,要很多人才能弄上山,顺带也给群众鼓劲,我们的大队长,好像60多岁的人,也亲自下来。群众会开玩笑说:“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鼓,还有个舞。”

    蒋老师来的第二天,就有一个大东西要搬到我们新支队部所在的山顶,说实话,我记不得是什么了。因为那时候搬这样的东西太多。

    搬这种笨重东西时,汽车先把东西拉到自己上不了坡的地方,我们一般动员二三十个人,用绳子拉,像拔河,地上用圆木垫,中学我们就知道滚动摩擦力小于滑动摩擦力,就是再累也不能松手。拉动时,大部分人拉,几个人忙着换滚木。拉的时候的喊号子,不然人受不了:

    地质队,喝嗨!

    干劲大,喝嗨!

    当愚公,喝嗨!

    能搬山,喝嗨!

    不怕难,喝嗨!

    不怕苦,喝嗨!

    活着干,喝嗨!

    死了算,喝嗨!

    现在的人可能很难理解我们“活着干,死了算”的精神了。那时候人就是有一种拼命精神。配合这这种气氛,支队的大喇叭会放《王杰之歌》:

    王杰的枪,我们扛,

    王杰的歌,我们唱。

    一不怕苦,

    二不怕死。

    一心为革命,

    永远跟着党。

    当那个设备拉到山头时,我咳了起来,吐了口痰,痰是红的。身边的任师傅问:“你怎么了?”蒋老师说:“你吐血!?”我说没事:“回头我到城里医院去看看。”事情也就过去了。

    老任是个“右派分子”,不敢多说什么的。中午吃饭大家在一起,议论了起来。

    “老蒋,小王真是你的学生。那年你吐血挺过去,现在他也吐了。学你呢!”

    “没事,咳破血管了。”我说。

    “我们地质队的,谁都有个磕着碰着的,没事,小王,我胃就出过血。”蒋老师说。

    “就是这个胃病没办法,老蒋当年说,胃出血该算工伤,胃病是跑野外落下的,我看有道理。”

    “你还说有道理,让C**记在小本子上告上去,老蒋作检讨了,好家伙。”

    “三次才通过的,开始都说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思想,通不过,后来检讨是剥削阶级家庭影响,通过了。”蒋老师一边拾着炉子里的火,一边说,他说得有点轻松。

   “他妈的,C某人就是条四脚蛇,四脚四手的爬。”有人骂。

   “好了,你不记得66年他被群众斗的那个惨,还说群众选的工会头头,说下来就下来。”

   “谁真的选过他?还不是定好了叫你画个圈。活该的。他不整人,他哪能上去?他‘四清’那个跳法,那个不怕他?他那个小本本,专记群众的落后话,想整谁,就翻出来整谁。就他与他老婆正确。还好66年底,陶铸让烧黑材料,被群众烧了。”

    “喂,你们说陶铸会翻案吗?现在很多人可是翻案了。”

    “翻翻煤吧,火不旺了,我们坐在后面的冷。”

    大家就这样议论着。地质队休息时的话题,就是西方作家意识流的写作方式。我要是韩国留学生,我一定写文章论证:“意识流是中国人发明的。”

    下午,是扛钻杆,把钻机用的钻杆扛了送到各井位上,要翻山越岭。每根钻杆大约30公斤左右,只能一个人扛,因为山地弯道大,两个人扛,不好走。最苦的就是三八钻机的女孩子。

    我杠了一根,爬过了几个山头,送到转塔下。鞋里进了石头,脱下来,倒一倒。陈师傅叫起来:“你们看,小王真是老蒋的好学生,穿地质鞋不穿袜子。不怕磨。”

    我尴尬地笑了:“小时候家里穷,到上三年级下学期,才穿鞋,我的脚是老茧脚。”

    搞测量老马说:“他还有一处像老蒋,棉裤直接套在腿上,不穿秋裤。”

    这时候荣师傅为我解围了:“小王、老蒋都是艰苦朴素的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旁边有个钻井工人插话了:“我们握刹把子的,都不穿秋裤,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三八钻机的,怕来了好东西流出来你看。”

    “我看老马就该到三八钻机去当个机长。”

     一阵哄笑。

     若干年后,有人质疑雷锋,说他怎么可能把棉裤直接套在腿上,怎么可能穿破袜子,其实那时候,物质供应紧张,这种事情很多。

     雷锋真的活着过。我师父蒋竞月身上难道没有雷锋的影子?我们这些活着干,死了算的普通地质队员,难道没有雷锋的影子?对了,还有王杰,王杰的名言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后来我看到一个说法说王杰是林彪树的典型,《王杰的歌》不让唱,可是我们地质队山高皇帝远,不知道。有王杰的诗,周恩来抄录了作为题词,我们地质队的也常唱:

     座座高山耸入云,

     我们施工为人民。

     不怕工作苦和累,

     愿把青春献人民。

    这歌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寄托。

    前些日子,科学网搞个博主聚会,让大家接唱,每一段都要有“我”字,我把他们全唱垮了。迟菲给我发了个奖,我带回家,把获奖原因讲了。我妻说,你作伪,我们那个时代唱的都是“我们”,哪是“我”?

    可惜我们那个时代有老成那种人,有他的市场。

    蒋老师离开时,交代我一定要抓紧找对象。其实我有一个喜欢的姑娘,姓杨,他妹妹与后来的一个名演员同名。她也分到我们地质队,报到那天,另外一个同学陪着她来,据说一起从重庆回来的,她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花格子衬衣,他们已经恋爱了。我从来没有向她表达过。我在地质队写过一首诗,还上了壁报,说起来是歌颂山间的柳树的,实际上是赞美她的。

 

注:

王杰,内蒙古人,一个解放军班长,在训练民兵时炸药雷管事故,提前爆炸,他主动扑向炸药包。后来从他的日记发现他的英雄事迹。有个现在的名演员说,雷锋叔叔写日记是给别人看的。错了,那时候战士写日记一方面可以学文化,另一方面可以发现自己在艰苦中的生存意义。日记是写过自己看的,因为自己最需要它。人是要有精神寄托的,现在有些学术权威,为什么喜欢摆架子,精神寄托呗。现在有些名演员为什么吸毒?没有精神寄托了。

右派分子:1957年中国发生了著名“反右运动”,把一些有批评倾向的人划为“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列入阶级敌人,“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及其子女叫“黑七类”,“四清”运动时搞得最厉害,其次是文革“清理阶级队伍”时,政策规定,只准规规矩矩,不准乱说乱动,基本上没有人身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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