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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冰山上的来客》,是一个经典故事。这个故事发生的地方,叫塔什库尔干。电影还提到另外一个地方,那个潜伏人员,被指证为“国民党在叶城地区的特派员”。叶城又叫叶尔羌城,世界第二高峰 乔戈里峰就在这里。
我在叶城的日记是这样写的:
11月5日
晚上9:00到达叶城,安排在一个很破的招待所住,喀什政府萨秘书长陪我到市区走了走。城市广场修得很“派”,就是中规院设计的那种千篇一律的模式,一排龙柱带中心旗杆的布局。居民们晚上都到广场来活动,所以广场有点拥挤。近年来城市广场的兴起,为民众的晚间生活提供了一个好去处。虽然存在着城市广场的千篇一律,可是这里的灯光比内地的广场少多了,整个环境有些灰暗,凸显这个城市的贫困。
11月6日
叶城是一个历史名城,但是我们没有去看什么古迹。早上9:00,也就是东七区时间7点我们就沿着到阿里的公路出发到西何休乡。西何休本身海拔只有2900多米,但是路上要经过两个4000多米的垭口。沿途完全是干旱区结合冻融的地貌,山形是凹曲线交汇为角峰的山峦和接近直线的坡面的结合,坡面裸露,没有植被,冻融风化形成的碎石堆在山脚。陪我考察的秘书长萨是个很儒雅的人,可是那个县组织部长,一个汉族,什么话都转到了性上,也许这里太艰苦,他没有别的乐趣。
经过第一个垭口时,我仅仅头有点痛,但是连绵的山峦,远处的雪山还是叫人为大自然的美惊叹。下了垭口,再上高坡,路颠簸起来,我开始呕吐起来,随行的医生给我量了血压,110/140,心跳超过120次,到了一个山谷,GPS显示海拔3600米,不知道有没有测准。看着我呕吐得厉害,萨秘书长不让我走了,让我在山谷里停下,歇一歇。
山沟里有条河,怪石狰狞的源头性河道,充满了稍经磨圆大砾石,流着泛着白花花浪花的水。我身上带着几颗巧克力,分给了同学,当送给随行的干部,他们笑了笑,摇摇手。夏海斌突然说了一句说:“幸好周LP没有来,不然她一定吃不消。”我却想到:“幸好刘筱叫我路上带点巧克力,可以补充一下。”接着医生给我做了处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三个孩子站在我们身边,看着我。我一看,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小姑娘是一个薄裙。三个人,六只脚,脚上的鞋一共有十四个洞。我问:你们不会冷吗?他们没有做声。随行的医生是维族,告诉我,他们听不懂。通过他翻译,我知道两个男孩分别是11岁和7岁,女孩是9岁。他们正在放牧,回头一看,山上有几只羊,它们艰难地在陡峭的山壁上觅食。我把剩下的巧克力掏出来递给孩子,他们剥开了,拿在手里不知道怎么办,大概没有见过这个黑乎乎的东西。医生用我给他的那颗做了示范,孩子们才开始吃这个东西。我突然想起1959年,我们工人幼儿园的孩子到机关幼儿园去联欢,别人给了我一小勺亮晶晶的像碎玻璃一样的东西,让我吃。很甜。带来几颗回家给妈妈看,妈妈说这叫“白砂糖”。
孩子的妈妈来了,一问这个村子有四户人家,我指着前面的一个房子,请她联系一下,我们去访问一下。不一会,她回来了,告诉我们,主人说他家太穷,不愿意让我们看。他建议我们到她家去:“我家在这里最富。”就在这时,乡党委书记一行来了,因为乡党委书记听说北京来人了,远道来给我们“汇报”。我决定我在这里听他们介绍情况,看看这个村子,看看这户最富的人家。那个组织部长、乡长陪同薛俊波、夏海斌去乡里。
到了这个“最富”的人家,我简直惊呆了:一个干打垒的小院,两间房,走进卧室,一个炕,我数了数,七条被子,倒是显得干干净净的。两个开敞的柜,一个放着两袋粮食,一个放着衣服,还有几个凳子,这就是全部家当。院子里晾着几件衣服,洗得不够干净。我突然想起早上离开宾馆时,带了一块手皂,拿出来送给她。没想到最小的男孩一把从妈妈手里抢走,往嘴里塞,医生赶快制止了他,说维语,大概是做解释。他们没有见过香皂。
这时孩子的爸爸来了,略微能听懂汉语。在医生帮助下,我知道他们家三个小孩,因为维族可以生三个。大儿子已经上学,学校离这里几十里地,要寄读,这几天因为没有钱了,回家来要钱。他正在筹钱,准备同时送9岁的女儿去读书。我摸了摸身上,带了300元钱,我拿出两百元给他,说做两个孩子的学费,另外一百元,递给了妈妈,请她给孩子买鞋。一百元肯定不能买三双鞋,我后悔没有在乌鲁木齐机场多取点钱。我让医生说,以后我每年给他寄八百元供孩子上学。医生没有翻译我的话,对我说:“这里没有邮政。你就直接捐给希望工程吧。”接着咕嘟了一句:“再说,他要去的那个学校学的是维语,毕业了连打个工都听不懂说话。”差不多这时,乡党委书记来了,我对他们说了,他问这个村子是那个村委会的。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催促了,他说:“我们会解决,我们会解决。”
我们回到了河边,薛俊波、夏海斌不久也回来了,他们到了山上的垭口,地上完全结了冰,车子滑了一下,组织部长坚决不让北京来的专家往下走,在山头照了西河休村子的像,返回了。
离开叶城,下一站是莎车,莎车有一个塔吉克人的乡,是从塔什库尔干搬下来的。我们走访了乡政府。了解到塔吉克人受教育程度很高,他们都努力送自己的孩子读书。妇联主任两个女儿一个在新疆大学,另一个好像在北京科技大学,经济上,她很吃力。
就在这个乡,萨秘书长说:“王教授,别问了,你的脸色蜡黄,上医院吧。”在莎车政府招待所,医生来给我输液。这个医生姓沙,苏南人,父母志愿来了新疆。她说,这些农民穷,一般病了,卖只羊,一百多快钱来住院,用完了就出院,然后熬命。她也说起她的爸爸, “1955年南京大学学地质专业毕业,就来了新疆地质队,就像现在的人想出国,那时候的人就想建设边疆”。我想出国的人在国外做了贡献,就回国要这要那。沙先生那一代人,也做了贡献,在一张白纸上,贡献了中国的地质图,于是我们有了石油,有了煤,还有了稀土矿。地质图的引用率,大概不低于Nature的文章,采矿、盖房、土地利用,我们天天在用,我们共和国给了他们什么?小沙对我说:“进疆干部许多人都说建设祖国献青春,献完青春献子孙。可是我爸爸不准这么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到内地去上学。说到这里我想起了我在地质队的师傅蒋竞月,1953年大学没有毕业,国家需要就到了地质队,天天跑野外,得了胃病,他说地质队的胃病应该是工伤,领导说他无理取闹。我没有听他的话,跑野外,中午饿着,地质队两年,落下了胃溃疡,现在每天都要吃一种叫奥美拉唑的药。那些在国外取得辉煌成就的可能就是珠穆朗玛峰,我师傅蒋竞月、沙先生这样的人,可能是乔戈里峰。没有乔戈里峰,没有许许多多的山峰,珠穆朗玛峰是不是孤独了点。
离开地质队多年了,不知道蒋老师还在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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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5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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