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者无敌》的主人公原型

   北京电视台影视频道正在热播电视连续剧《信者无敌》，电视剧的主角叫范天喜，一些网页说，这位滇军的原型是滇军第九旅旅长田钟毅，其实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电视剧最后说，范天喜的形象是以许多滇军爱国将领为原型的，也不够准确。其实田钟毅将军虽然出任过滇军第九旅旅长，但是田将军的活动主要在川军，也没有参加台儿庄战役。田将军虽然是云南人，但是他也不是彝族。田将军是云南漾濞人，漾濞田氏自称是山东田氏的后代，在唐代以前，是法定的贵族，是汉族；没有证据表明，田将军与出身云南彝良的罗炳辉将军有族系交集。正本清源，与电视剧《信者无敌》的范天喜将军经历作为相似的是滇军的彝族将领张冲。

   国民党有两个重要人物叫张冲，特务张冲与将军张冲。特务张冲留学苏联，回国后在中统工作。另外一个张冲，就是滇军将领张冲。这个张冲是云南泸西人，标准的说法是云南省泸西县永宁乡小布坎（现划归弥勒县），出身彝族。彝族有许多分支，从他出生地看，他应该是个撒尼族，就是阿诗玛那种民族。张冲的有个诨名叫“黑虎“，大家还记得阿诗玛的情人叫什么名字吗？对，叫”阿黑“，在撒尼族语言中。“黑”多少有些帅的意思。我几次到过这个地区，关于这个诨名，听人讲，是因他小时候，他家的丫头看到一只黑虎躺在他的床上，所以就叫黑虎了， 或多或少有薛仁贵与他妻子故事的影子。这么推测，这个丫头大概就是电视剧的“春儿”吧，因此春儿应该也是个撒尼族姑娘，可以想象，春儿是另一个阿诗玛，可惜电视剧里她的戏淡化了。电视剧里的的范天喜被蒋介石撤职，带着春儿回家，大概也会唱“马铃儿响来玉鸟唱，我陪阿诗玛回家。远远离开官场纷争地，从此回家搞建设”。

民国初年，社会混乱，土匪丛生。传说，有一次土匪抢劫他家，他还是个孩子，他躲着看，突然发现当土匪的人也是普通人，而且是些穷人。由此消除了对土匪、惧怕与厌恶。后来他的因为他的一个发小被逼当了土匪，称张冲有恩于自己，张受到牵连。株连，这是中国的老习惯，那些无能之辈，最爱搞株连了，由此及彼，恨不得把世界搞乱。他为避难在逃亡越南、贵州不成后，也入了绿林， 只抢富人，号称“富人差我钱，穷人来过年”。在陆良、泸西、弥勒、兴义一带游击，结果练得要把好枪法。据说张冲曾率部袭击法国控制的滇越铁路，这当然是土匪行为。后来接收唐继尧招安，当了革命军，应该参加了护国军。后来帮助龙云打败其他军阀。龙云担任云南省主席后，对任命多次为自己出谋划策的野路子出身的战神张冲为第5师师长，此时张冲年仅27岁，已成为滇军中的实权人物，并被称为战神，这就奠定了《信者无敌》中反映了的他与龙云关系的基础。我怀疑电影《从奴隶到将军》中的“小罗筐”故事，或多或少取材于他的故事，不过他不是穷苦出身，他的父亲曾经做过泸西县知县。云鹏是张将军的字，所以春夏秋冬叫范将军“喜爷”不大可能，应该叫“鹏爷”，或者“云鹏”，当然也可能叫虎爷，或者亲切地称黑虎。

我说张冲将军是范天喜将军的主要原型，这倒不主要因为他是绿林；而是因为范天喜将军的主要战绩与张冲将军一致。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8月，张冲任国民党60军副军长兼184师师长（军长卢汉），率部参加台儿庄战役，坚守禹王山22天，被提升为新三军军长。后因先后与罗炳辉、叶剑英见面，被人举报。1938年11月初，滇军在崇阳战役中失利，张冲率新3军退往九宫山，拟与八路军联系，试图建立根据地打游击，结果有人把崇阳失利的责任就推给张冲，蒋介石顺水推舟说张冲“通共”，并且 “电令严办新3军军长张冲，革职枪决。”后因各方面反映强烈，龙云、卢汉电报求情，周恩来出面干预，才改为撤职留任，旋被调回云南，实际上对张冲进行了“软禁”。回到云南后，张冲将军将精力投入到建设事业中。云南省政府委任张冲为弥泸水利监督，并于1940年就任，1940年修建弥勒、泸西两县的水利事业，捐资创办“云鹏图书馆”（泸西）、圭山小学（路西，今石林县）、西山小学（弥勒）、泸西师范等。颇得好名声。回滇的张冲，因为熟悉基础工程建设，修滇缅公路有迫在眉梢，他被1942年被蒋介石任命为云南部队第二路军指挥官，老蒋这个人有个优点，知道人的长处，这在电视剧里有反映，也反映在他对周恩来、林彪的看法上，甚至毛泽东的身上。不过他 ，知人不善用，多数情况下任人唯亲。

抗战结束，蒋介石指使杜聿明于1945年10月3日在昆明发动政变，宣布免去龙云的省主席等职务。这件事给张冲以深刻的刺激。1946年蒋介石为可能为了安抚在东北的滇军，蒋介石特意把云南的“土著”的国大代表（少数民族代表）分配给了被特务监视的张冲，中央党部许张出任中央委员，主政云南。应该说龙云也是土著，但是龙云被扣了，蒋介石这个安排可谓是用心良苦。可是张冲已经对蒋介石政府失望了。

这时张冲与董必武接触，经过中共党组织的周密安排，张冲夫妇于1947年1月飞奔延安，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彭德怀等党政军领导分别接见了张冲，使张冲深受感动。经中共中央批准，由金城、申伯纯介绍，张冲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张冲被派往东北前线，先后担任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高级参议、松江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等职，参与策反自己的部下举行海城和长春起义。因此也没有电视剧后面的他参与云南起义的故事。

可以查到的记录，张冲最初与中国共产党的联系，开始于1930年第年底他营救了遭龙云逮捕的中共云南省委委员张致中，为他后来与中国共产党取得联系建立了基础。1936年2月，红二方面军长征经过云南，龙云派第三纵队司令孙渡率3个旅另2个团兵力防堵。4月，又派张冲率近卫第一团、第二团，赶往普渡河，配合孙渡所部，追堵红军。张冲故意拖延时间，行军中看见山上有野火烧焦的灌木丛，就指为埋伏的红军，让部队停下来射击。待部队到达普渡桥时，红军早已过桥而去了；如此行动，有些绿林气。前面说过，张冲投绿林是事出有因。

据说早在红一方面军过云南时，张冲曾向龙云进言，不可与红军打硬仗，保存实力，以防蒋军夺占云南。以后又劝龙云不可乱捕云南的中共地下党员和知识分子，否则不利于龙在云南的统治。当然，他与叶剑英、罗炳辉的关系似乎也不是起源于云南讲武堂。因为，张冲没有经过军事院校，是绿林出身。记得我听我爷爷说过，张冲初入滇军就认识朱德，不知道他的根据是什么，也许是贩夫走卒的茶后闲谈，也许是真事。。

这里要说的是，在一些所谓历史记录中，不提滇军参加台儿庄战役。云南电视台拍的电视片认为是因滇军与桂军多次冲突，造成隔阂，李宗仁回忆录故意不提滇军战绩。是否如此，这个留待历史学家去考证。另外一个原因可能是滇军到达较晚，主要参加的是第二阶段的禹王山战斗。一些宣传材料强调的“台儿庄大捷”，为了宣传台儿庄战役“大捷性”，由此抹杀了第二阶段的禹王山战斗。在我小的时候，前辈人给我讲台儿庄战役，就提到第一阶段的战况。我奶奶有个侄子就参加了台儿庄战役。这个侄子，某种意义上是我奶奶的养子，因为这个孩子是奶奶在菜地里捡来的被人遗弃的孩子，奶奶捡到他时，她自己还是个九岁的小女孩，所以他把这个孩子送给自己的姐姐抚养。据奶奶说，这个表大伯来信说，他们的部队到了台儿庄，正值下雨，张冲将军不让戴滇军的防雨篾帽，故意把篾帽扔在地上。日本人来了，就把篾帽捡起来自己戴，接住日本飞机来了，看不清，就对自己的军队轰炸了。这个故事要是拍在电视剧里，应该很是有戏剧效果的。刚到台儿庄的滇军，没有见过坦克，见到日军的坦克，不知道怎么办。后来才知道，这个铁箱子会杀人，得治。军官们告诉士兵，坦克头上像烟囱的是个盖子，可以掀开来用手榴弹炸。滇军战士就冲着坦克去，没有被打死的就跳上坦克，炸小日本。由于云南人爬山多，比较灵活，在坦克周围跳上跳下的，得了个猴子兵的称号。我这个表伯父，后来在守禹王山时牺牲了。怎么牺牲的，奶奶没有说，可能她也说不清楚。我父亲听人说，是跳上坦克打开烟囱盖盖时被里面的的日本兵先开枪打死了，大概有点像电视剧里的王大头。这个表伯父，因此得了个营长的身份，他出征时才是个连长。他的妻子，父亲的表嫂，也是奶奶的侄女， 当然不是秋儿，我叫表大妈，文化大革命被人揭发是个国民党官太太，受到了冲击，躲来我家哭，记得奶奶安慰她，反正你儿子也大了，还是救死扶伤的军医，无所谓了。他儿子是个解放军军医。这就是滇军，抗日功绩得不到国共两党的表彰。云南人民有点冤！直到最近几年中美友好，飞虎队得到承认，云南抗战才得到承认。我父亲就是在飞虎队的后勤工厂干活的，学得裁缝手艺，1990年前，我们一直不知道他这个历史，我妈说，担心他说了，被领导指责帮过美帝国主义。直到1990年，父亲当年的一个战友从台湾回来要见他，我们做儿女才知道这件事。这个国民党老兵到台湾后，活得很辛苦，没有能结婚，见了面，两个人抱着痛哭。这是我有生以来唯一一次看父亲哭。05年，父坚决要求来北京看九三阅兵。他不满意的是抗日英雄部队， 没有台儿庄战役部队。“60军不是后来起义当了解放军了吗？”我下乡的村子，有个人叫海，从台儿庄打到汉城。后来退伍回来，才知道妻子以为他战死了，改嫁自己弟弟了；这就是英雄的故事。更难忘的是我一个英语老师，一个布依族人，大学没毕业，响应政府“十万青年十万兵”号召，当了远征军的翻译，跟着史迪威干，从印度后来蒋政府就不待见他们，解放后，从反右开始就挨斗，文革来只能守大门。他的女儿是我的同学，过去我很不满意这个同学，觉得她心太狠，因为她从来不理他“历史反革命”的爸爸，他父亲病了也不管，改变印象是在我们中学毕业前，我发现她悄悄地给她父亲送食品。

张冲将军解放后曾经任凉山彝族自治州的主要领导，主持凉山民族改革。1954年以后，陆续任云南省副省长、云南省民委主任、云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曾当选为第一至五届全国人大代表，任全国人大民委副主任，并当选第一、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等职。1956年以后，张冲将军也许为了避祸，特别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后，多次考察云南省各地水电事业，曾经九次考察金沙江虎跳峡段，提出了治理金沙江、虎跳峡的一整套方案，忘我地投入到水利建设事业之中。后人未来纪念他，以张冲将军表字“云鹏”命名的新修的水电站为云鹏水电站。1980年10月30日，张冲病逝于北京，享年81岁，张冲将军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告诉家人他将选择虎跳峡作为人生的归宿，要家人将他的骨灰撒留在虎跳峡。1995年9月，将军夫人惠国芳嘱人托将自己生前节俭下的3000元捐献给了虎跳峡流域的大具小学。去世后把骨灰送到了这里与夫君相伴随行，携手永世神游虎跳峡。云南人就是这秉性，对自己承诺 事，到死也不会忘记。他的夫人惠国芳，我怀疑是北京人，或者说旗人，因为1946年他作为国大代表远走北方的借口是夫妻闹离婚，回北京调解。 慈禧太后的汉姓不是也姓惠吗？张将军有没有其他夫人，有没有通房大丫头，我不得而知。他的故居也不在昆明，而在元谋的一平浪乡。我最近去考察的艰苦边远地区的贫困区，就在这一带。高原缺氧，我有间质性肺病，所以我去了就咳个不停，没有去看红军过金沙江的皎平渡地区，那里傈僳族村寨多，彝族也多；很是遗憾。不过也体验了一下修滇缅公路的艰难。傈僳族早期也被作为彝族，解放前处在人类文明发展的早期，现在村民已经会用农业机械，会上网，接待我们的女主人长得或多或少有点像冬儿，她会上网，用的是红米手机，用大叶子茶招待我；她的孩子在大村子上学，丈夫好像出去打工了，她和我的女学生合了影。少数民族并不傻，只是实诚。没有这个实诚， 滇缅公路大抵是修不成的。不过傻的是地缘政治家，滇缅铁路一直修不成。俗套了，也成一带一路的专家了。

作为云南人，我感谢艺术家们拍了一部为云南人民正历史的好戏，承认云南人民的抗日事迹。中国历史记录，往往不承认别人的 存在、不承认被排挤者的贡献，不承认不当官的布衣成就，这是很糟糕的文风。（当年沈括吃错药，既然记录了布衣毕昇，活该，让韩国人质疑。告诉你个 秘密，文人沈括是很怕老婆的。有人说，沈括是第一个外星人，达芬奇是第二个。外星人总是怕老婆的。

电视剧有点残忍的是，让春儿活下去了。这样解放后她就成了个“暗藏的国民党的小老婆”，一辈子背着个反革命的帽子。也许后来会被平反昭雪，但是平反昭雪前，他的儿子姑娘填的档案材料，如果不写她的历史，就会被看作对党不老实，升学、就业都别想了；如果写了，儿子、姑娘的档案里加不进他们妈妈后来得以平反的材料，他的儿子、姑娘档案就有把柄被人捏着了，不知道哪天就被人当作阶级敌人“发现”了。哎，不说了，我小时候的邻居黄先生家就是这样一个遭遇。黄先生原来是个国军少校，他妻子据说就曾经是一个长官的姨太太，人长得特漂亮，平时他们当中医为生，1969年遭遇下放，下放后不久这个伯母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来找我妈借10元钱，准备过年。我妈不敢借，怕惹祸上身，悄悄让我拿几块钱给她，让她快走。1970年，听说这对夫妻被斗，这个漂亮伯母自杀了。我不知道，黄伯伯是不是滇军。1970年的两报一刊元旦社论， 叫《迎接伟大的七十年代》。好像是12月里，云南革命委员会主任谭辅仁被人暗杀在自己小姨妹的房间门口，他是被人从那个房间追出来的。小姨妹，后来指证了凶手。按《信者无敌》的安排，夏儿应该是春儿的妹妹。谭的小姨妹，人称“六姨“，为什么这么叫，外人不得而知。夏儿在范家，应该称二姨。谭 辅仁归天后，云南的“清队“运动结束了。滇池的“围海造田” 停了，前些日子听说，治理滇池化了200亿。接着，斯诺访华了。 我们中学挂了块标语，写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要准备打仗。”中国面临着一次新的护国运动，正在建立新的统一战线，张冲将军也再次考察虎跳峡，他喜欢搞水利。再过一年，尼克松来了。我的一个在飞虎队机场做厨师的亲戚从美国回来了，我被同学揭发有海外关系，又偏偏没有在入团申请里写清楚，虽然那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家里人 几乎不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