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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厕上读《米什莱散文选》,1991年百花版,译者是徐知免。作者儒勒·米什莱(Jules Michelet, 1798-1874)主要以历史学家闻名,也写过散文作品。他出生于破产小印刷店主家庭,做过印刷店徒工。坚持读完中学和大学,1819年获得法国最高学府—高等师范学校文学博士学位。后来受聘该校,任哲学、古代史和考古学教授。著有《罗马史》第一卷《共和时代的意大利》、19卷《法国史》和7卷《法国大革命史》等,我都没有读过。译著有译自意大利文的维柯《新科学》,该名著有汉译本,译者是朱光潜先生。
《米什莱散文选》译者是徐知免。主要工作不仅是把法文译为汉语,而且还有选文。《散文选》大致可分三部分。其一是较为传统的散文写景状物,选自作者的博物志著作《鸟》《虫》《海》《山》。其二是历史和地理随笔,选自作者的历史著作《罗马史》《法国史》。其三是景物人物速写,选自作者的回忆游记等。我阅读后总的感觉,作者勤奋博学,但无论文笔还是见识都没有看到特别出彩处。
书中最有意思的是似乎是全本的《贞德传》。本来是《法国史》中的一部分,后来出了单行本。行文风格更像历史,而不是传奇或小说。罗曼·罗兰在《约翰·克里斯朵夫》中写过主人公读米希莱这部法国著作单行本而大为感动,尽管并不喜欢该书“法国式的浮夸,自鸣得意的辞藻,过于跌宕的句法”。这个细节我印象很深,在《关于贞德》中已经说过。只是我很奇怪,让克里斯朵夫感动的句子,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但在我看的《散文选》中没有。“她在最剧烈的厮杀中还是温柔的,对最坏的人也是善良的,便是在战争中也是和平的。战争是表示魔鬼得胜,可是在战争中间,她有上帝的精神。”“不论别人如何蛮横,命运如何残酷,你还得抱着善心……不论是如何激烈的争执,也也得保持温情与好意,不得让人生的磨难损害你这个内心的财宝……”过去我并不理解最后有些说教性质的话,在书上标注个问号。现在解读,这或许是某种“自反性”。一个人对外部世界的态度,会影响他在外部世界中的境遇。
写景状物的散文较为传统。写动物喜欢拟人化。例如写云雀,“她生性愉快,善忘,或者你要愿意,也可以说她轻率,总之是充满法兰西式的乐天精神,……她多灾多难的动荡生活,那无数残酷的苦难并没有使她的心变得僵硬无情;她仍然那样快活,善良,合群,满怀信心。(p. 8)”再例如写夜莺,“怎么不能称它为艺术家呢?它具有人类所罕见的高雅风格,一切艺术家的品质,优点缺点在它身上都十分丰富。它即孤僻又惧怕,多疑,然后并不狡猾。它不顾自身安全,老爱单独外出,到处遨游。它嫉妒得要命,在这方面堪与燕雀比拟。(p. 17)”有些观察颇俗套,如说蚂蚁与石工,“彼此类似的命运,类似的勤劳与耐心,类似的令人赞叹的无限毅力。(p. 32)”当然也有独到之处,如写善飞的军舰鸟,“这尘世间没有任何生存是自由的,没有任何天地是足够广阔的,没有任何飞翔是足够伟大的,什么翅膀都不行。最强的羽翼就意味着奴役。(p. 74)”这似乎也是庄子所谓“犹有所待者也”。
写人的散文写到农民和工人哪怕是工人诗人,读起来都味如嚼蜡,或许写自己的如回忆之类相对可读。作者对读书人的弱点有清楚的认知,“我们这些具有文化教养的人,只不过是喋喋不休第整天清谈,无穷无尽地争论,我们的全部精力都化作了空洞的语言。由于精神涣散,徒然留连于书卷之间,或争议辩难以为雅趣,我们已经变得多么软弱无力,我们会为一些琐事大发雷霆;这就是我们行动的障碍……总之,我们什么也不做,我们没有行动……一波甫平,我们有转入了什么其他的争论。(p. 241)”这有些像多尔衮所谓,“宋人议论未定,兵已渡河”。奇怪的是文人还强调读书的实用性,“我们需要的书正好是与那些追求奇迹的念头完全相反的书,即教人如何行动的书。我从这里懂得了培养日常行为的准则,培养依靠自己的力量,一心放在工作和意志效果上的人。(p. 259)”
作者的回忆展现了传统的大学教师的生活。作者“选择了由于进过学校因而对自己比较方便的工作,就是教书。(p. 294)”“当我上午上完课之后,回到拉雪兹神父公墓附近郊区我的家里,懒洋洋地整天在那儿阅读许多诗人的佳作,如荷马、索福克勒斯、忒俄克里托斯,有时也读一些历史的书籍。(p. 294)”提到的几位都是古希腊诗人,索福克勒斯其实是悲剧作家,而忒俄克里托斯是西方田园诗的鼻祖不过作品我没有读过。在作者的时代,拉雪兹神父公墓附近算郊区了,其实从市中心如卢浮宫可以步行走过去。“1827年,我出版了两部著作,一本是《维科》,另一本是《现代史简编》,这样就使我成为高师的教授。(p. 294)”“教书给了我很多好处。……在我的高等师范和别处的学生中间我找到了与人交往之乐,这种友谊打开了我的心灵,并进一步扩展开来。这可爱的、充满信心的青年一代,他们相信我,使我的人性复苏。(p. 295)”读书,写书,与学生交往,传统教授的生活还是挺让人神往的。
虽然作者是历史学家,但我读他的散文并没有感受到特别高明的见识。或许是他的行文有些平淡,让人感觉思想也平淡,甚至有些陈腐。掩卷后仔细想想原因,似乎是作者过于炫耀自己的底层出身,过于赞美法国,过于强调道德,有些民粹的倾向,甚至有些反智。总体上,思想不够开阔,倒未必是才华的缺欠。如作者所谓,“一切心灵丰赡的人必然具有足够的才华去加以表现。这些发展了他们的天赋,丰富了他们的思想,使之更趋于无限宽广。(p. 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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