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民寺在东湖东岸，毗邻居民区。寺庙结构大体完整，但多少有些其貌不扬。据说现在的面积，不到鼎盛时的百分之一。

寺庙始建于547年(太清元年)，豫章王萧缵之师葛鲟捐赠住宅供奉镇蛟龙的大佛，有了大佛寺。唐玄宗开元年间(713-714年)，改称开元寺。其后屡毁屡建，名称也不断变化，相继叫过承天寺、能仁寺、永宁寺等。到清朝顺治年间(1638-1661年)，改为佑清寺。后来被军队征用，辟为营房军火库等。多有损毁。1929年(民国十八年)，重建并更名为佑民寺。后来又有破坏。目前的建筑竣工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

佑民寺最有名的前身是开元寺。因为马祖道一在开元寺有道场，“马祖阐化于江西开元寺。(《古尊宿语录》)”或“大历中，隶名于钟陵开元寺(《五灯会元》)”，钟陵为南昌古称，属于洪州。所以马祖开辟的禅宗一脉称为洪州宗。顺便一提，南北方各有洪州。北方的洪州在山西或河北，宋辽战争时的前线，杨家将戏《穆桂英战洪州》就是北方的洪州。禅宗的洪州宗，产生于南方的洪州，大致是现在的南昌。

《古尊宿语录》(卷一)载“马祖大寂禅师。师讳道一。汉州什邡人也。俗姓马氏。江西法嗣布于天下。时号马祖焉。”据我所见，马祖是六祖慧能以降，唯一被称为“祖”的。他不是慧能的弟子，属于再转弟子。

马祖的老师是亲炙慧能的怀让禅师。宗宝本(不见于敦煌本)《六祖坛经》记载，

“怀让禅师，金州杜氏子也。初谒嵩山安国师，安发之曹溪参扣。让至，礼拜，师曰：‘甚处来？’曰：‘嵩山。’师曰：‘什么物，怎么来？’曰：‘说似一物即不中。’师曰：‘还可修证否？’曰：‘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师曰：‘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让豁然契会，遂执侍左右一十五载，日臻玄奥；后往南岳，大阐禅宗，敕谥大慧禅师。”

还有的版本在“吾亦如是。”后面又加上“西天般若多罗谶：汝足下出一马驹，踏杀天下人，应在汝心，不须速说。”这就有些语涉“乱力怪神”了。当然，这也是给马祖造势。

怀让收马祖为弟子的故事很有趣。《古尊宿语录》(卷一)记载。

“马祖居南岳传法院，独处一庵，唯习坐禅，凡有来访者都不顾。师往，彼亦不顾。师观其神宇有异。遂忆六祖谶，乃多方而诱导之。一日。将砖于庵前磨，马祖亦不顾。时既久。乃问曰：‘作什么？’师云：‘磨作镜。’马祖云：‘磨砖岂得成镜！’师云：‘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岂能成佛！’祖乃离座云：‘如何即是？’师云：‘譬牛驾车，车若不行。打牛即是？打车即是？’又云：‘汝学坐禅？为学坐佛？若学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佛，佛非定相。于无住法，不应取舍。汝若坐佛，即是杀佛。若执坐相，非达其理。’马祖闻斯示诲。豁然开悟……”

《五灯会元》(卷三)和《指月录》(卷五)也有记载，文字略有差别。如果没有记错，我最早是八十年代在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的汉译本中读到。

马祖的禅理似乎仍是慧能一派，以清净自性为佛。《古尊宿语录》(卷一)记载他说法，

“道不属修。若言修得，修成还坏。……自性本来具足，但于善恶事上不滞，唤作修道人。取善舍恶，观空入定，即属造作。更若向外驰求，转疏转远。但尽三界心量。一念妄想，即是三界生死根本；但无一念，即除生死根本。即得法王无上珍宝。”

《五灯会元》(卷三)记载马祖借助《楞伽经》阐述

“求法者应无所求。心外无别佛，佛外无别心。……三界唯心，森罗万象，一法之所印。凡所见色，皆是见心。心不自心，因色故有。”

《指月录》(卷五)

“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污染。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何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圣。”

“平常心是道”。修行只是破除执念，见本来面目。强调“即心即佛”“非心非佛”。马祖的教学很有戏剧性。如《古尊宿语录》(卷一)所记，

“上堂。庞居士问：‘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师云：‘待汝一口噏尽西江水，即向汝道。’”

“问：‘和尚为甚么说即心即佛？’。师曰：‘为止小儿啼。’曰：‘啼止时如何’？师曰：‘非心非佛。’”

“师问僧：‘什么处来？’云：‘湖南来。’师云：‘东湖水满也未？’云：‘未。’师云：‘许多时雨水尚未满。’又问：‘如水无筋骨，能胜万斛舟，此理如何？’师曰：‘这里无水亦无舟，说甚么筋骨！’”

马祖开创的洪州宗能发扬光大，其弟子百丈怀海功不可没。怀海的思想与马祖类似，他的重要贡献是制订了门徒的行为规范，《百丈清规》。马祖破执，强调“思圆”；怀海立规，实现“行方”。这样就有了开宗立派气象。于是，怀海两个弟子灵佑和希运，都开始开山立派。沩山灵佑及其弟子仰山慧寂开创了沩仰宗，黄檗希运的弟子临济义玄开辟了临济宗。

禅宗所谓“一花五叶”的五个宗派，不包括洪州宗，或许洪州宗是长花的干。“五叶”除了洪州宗一脉的沩仰宗和临济宗，还有六祖弟子青原行思及其弟子石头希迁的后代弟子开创的曹洞宗、云门宗和法眼宗。五宗此消彼长，沩仰宗、云门宗和法眼宗都相继式微。到清末，占支配地位的是临济宗，曹洞宗也有流传。所谓“临济将军，曹洞士民”，指临济宗的风格是大开大合雷厉风行，而曹洞宗耳提面命细致踏实。临济宗一度分为杨歧派和黄龙派，后来黄龙派衰亡，杨歧派兴盛后恢复临济旧名。临济宗祖庭在河北《正定临济寺》，已经去过。曹洞宗的祖庭也在江西，抚州市宜黄县曹山宝积寺，还没有去过。

现在的佑民寺，山门两旁有哼哈二将(这或许是道家的称呼，佛家的另有名字)。进门的天王店仍叫佑民寺，弥勒佛居中，两侧四大天王，背后韦陀菩萨。随后的铜佛殿是其特色，其中铜佛为1996年重铸，古代铜佛在1966年被砸毁。背后是接引殿。再后面就是大雄宝殿，居中是释迦牟尼佛，前面站立迦叶和阿难，两侧坐药师佛和阿弥陀佛。大雄宝殿两侧是钟楼和鼓楼。右侧的钟楼下是一长廊，鼓楼中有据说是南唐年间的铜钟。钟楼不开放，在下面隐约可见大钟。鼓楼下是房子，依次为观音殿、祖师殿、伽蓝殿。祖师殿有其特色，居中是达摩老祖，胡人，禅宗的东土初祖，两侧推测是马祖和怀海。推测的依据，佑民寺即开元寺，以马祖的道场闻名。如果没有马祖像，就像上大没有钱伟长校长像，不可思议。另一位自然应该是承先启后的怀海。最后通常是藏经楼的地方是法堂。

山门

天王殿

铜佛殿

接引殿

大雄宝殿

钟楼

古钟一隅

 鼓楼

观音殿

祖师殿

伽蓝殿

法堂

一年前所写，《正定临济寺：旧读新游》说的是流传最高的禅宗流派临济宗祖庭。本文进一步追溯了临济宗的源头，洪州宗。继续上溯，可以说说十年前去过的南华禅寺，六祖慧能曾在那里龙隐。

正定临济寺：旧读新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