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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曼与Y先生的通信:充满张力的互动以及作为重点的“其他”
按:连续几天降温,应该“猫”在“屋里悟物理”,所谓“猫冬”是也......
一、作为重点的“其他”
过去的几个世纪,“科学”(也可以拓展为“学术”,下同)从书斋里经院哲学式的私人活动逐渐转变为社会化的职业行为。固然直到今天,仍然有不少从业者(尤其在从业之初)对“科学”报有田园牧歌式的美好憧憬或寄托,但宏观的现实迫使“牛顿”朝着“爱迪生”转变。爱因斯坦、玻尔这一流人物只能属于“异数”或“涨落”,他们的形象终结于怀有“今不如昔”情结(“九斤老太”?)的物理史家构造出来的Golden Age:这个词儿应该可以同构于雅斯贝尔斯的Axial Age,萨顿为古希腊构造过一次,至今一发不可收拾......爱与玻的形象就在离我们最近的一次,用李醒民教授的表述是“激动人心的年代”(看到这个词总让我联想到“红歌”)。即使是作为“涨落”出现的爱因斯坦这个形象,就其现实性而言,仍然可以说是两次世界大战产物(尤其是WWI)——这句话是不是很Marx???
二、作为重点的“其他”
今天的“科学共同体”是一个内涵逐渐缩小而外延逐渐扩大的概念,除了职业科学家,还可以有工程师、教师、编辑、记者、作家(science writer)、经理人等等,甚至在一些领域(比如具有博物学色彩的学科门类)也可以包括之前被认为处于共同体外围的业余爱好者或者说“业余科学家”:他们与职业科学家使用的是同一套“语言”,而“科学”对于他们首先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必是一个职业工种,他们的工作既是社会文化的一部分也可以为职业科学的补充,就像广大天文爱好者在小天体搜寻上起到的作用那样。
不是每一位“牛顿”都能等来他的“哈雷”,也不是每一位“爱因斯坦”都能等到他的“普朗克”。今天的现实迫使科学从业者必须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转换自己的社会角色,一位职业科学家最好得是一位工程师、教师以及面向公众、政府和企业投资人良好的传播者(也就是科普工作者),那种“我只关心上帝怎么想”的文艺腔调只能挂在嘴上。
三、又是作为重点的“其他”
在这样一个日益扩大的“科学共同体”集合里,至今容不下一个元素——我使用的词儿是Crank.自这种现象引起注意以来,这个概念就一直在被“定义”,它的每一种命名背后都有一种定义方式或者说操作中归类的判别标准,比如我们今天“广泛使用的那个词”在名称上就暗示了“特色化”的体制标准。在考察各种命名以及定义之后发现:所有看起来合理的定义在操作上都有“隐变量”(特别是操作的对象是人,即使是理念意义上的人!)——我们选择一种定义给出的判别标准,要么发现给定集合里有异数,要么在集合外发现漏网之鱼,这正是“隐变量”在起作用,而且往往不能忽略。
我目前对Crank的“理解”(不是“定义”!)是:“激进”的经典批判者和原创理论者,其中“激进”对我们理解这个概念的价值要远远大于“批判”或“原创”。而“语言”(即使是模仿得很好的“语言”)又是他们与科学爱好者这件的重要区别(尤其是与体制内Crank)......(以下具体内容略)......总之,这是一个关于心理学或行为学(个体的“激进”)、社会学或历史学(群体的“激进”)的问题,唯独无关科学本身。
当然无论怎么“理解”都免不了在边界上的大量游离者。在面向“人”的问题上,寻求逻辑上的定义无疑是自寻烦恼——反正世界从来不按照我们定义的那样运转。
四、总是作为重点的“其他”
在传统科普的框架下(还有几十年来意识形态与历史发展的背景),Crank与“科学共同体”的互动有着一个不稳定的“蜜月期”。当科普大潮无可奈何的退去后,二者之间互动的张力逐渐显现。这种张力可以体现在一个流行的说法中“数学所每天收到一麻袋宣布证明哥德巴赫猜想的信件,而物理所收到的则是同样多的永动机方案”——作为“科学边缘人”的兄弟我接触过一次“永动机方案”的互动事件,虽然只参加了第一轮的匿名回复,但保留了方案提出者寄来的整套资料(除了方案本身,还有“致科技届的一封信”)得以对这一现象在典型的行为方式(尤其是表述方式和语言风格)上有所思考。
对于积极介入社会文化与公共生活的职业科学家(尤其最负盛名者)来说,这种充满张力的互动有时就不可避免且富于戏剧性了......
五、千呼万唤始出来的Mr.Y与“费二条”
以下内容节选自《费曼手札》(The Letters of Richard P. Feynman,由费曼的养女Michelle辑录。中文版译者为叶伟文,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年出版),红色字体为Michelle批注:
费曼致Y先生(1962年2月8日)
1962年2月5日,NBC电视网正式播出《关于时间》的影片。一位我(指Michelle)称为Y先生的观众先写信给洛杉矶KRCA电台,抱怨他们的节目是正统派科学的传声筒,只看得见正统科学家对相对论的观点。他后来把信件复制了好几份,分别寄给费曼和其他四位科学家,还寄给三个相关组织。在信里,Y先生攻击了影片中的“双生子佯谬”是错误的,影片举这个双胞胎太空旅行故事的例子,是为了替不正确的正统科学观点作“宣传”。他表示,自己受到打压的观点才是正确的。
(我不能叫这个陌生人为X先生。因为很多朋友都知道,费曼有个雅号,就是X先生。)
亲爱的Y先生:
你寄了一份给KRCA电视台信件的复本给我,抱怨电视节目《关于时间》里的情节。我是该节目的科学顾问,在节目里放进双胞胎太空旅行的故事是我的责任。我之所以用它,是因为我相信它是正确的。请你相信我对“宣传”说说服大众这些事,并没有什么兴趣。我们都同意,应该只对科学的正确部分有兴趣。
但就算我们只对正确的事有兴趣,难道我们不能说,“双生子佯谬”所描述的现象时正确的吗?我衷心的这么认为。而且我相信科学家对运动中的μ介子寿命的观察,已经证实这个论点。你似乎对此不以为然。我倒想听听你的看法。如果我不对,又错在哪里?多年以来,我都是利用同样的观念在研究物理工作,好像没有碰到什么现象是违反这些观念的。事实上,在预测新现象上,这些观念似乎也用得很成功。如果有不同的观点,也能成功地达成下面两件事,将会令我吃惊,同时令我高兴:
1.成功地预测出所有现在的实验已经观测到的物理现象。
2.预测出不同的双胞胎太空旅行的结果。
诚挚的祝福
费曼
根据Michelle的辑录,到4月10日为止,费曼总共回复了Y先生四封信(详见《费》P156~161)。遗憾的是Michelle没有在书中给出Y先生的信件(根据兄弟我的主观臆断,那一定相当冗长)。从费曼的回信看,驱使费曼如此耐心的应当是他的好奇心,即隐藏在啰嗦辞藻下面,亢奋的Y先生与自己在具体某个实验(μ介子)上的具体分歧究竟是什么?
考虑二者“语言”的“不可通约性”,Y先生的亢奋是可以理解的,费曼的耐心似乎是徒劳的。然而,也许费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再场互动中提炼出了一个“工作哲学”,即使他对所谓“鸡尾酒会哲学家”嗤之以鼻,兄弟我姑且称之为“费二条”。出于普适性需要,兄弟我将“费二条”修改如下:
1.成功地预测出所有现在的实验已经观测到的物理现象,并达到足够精度。
2.预测出可观测的新现象,同样达到足够精度。
什么叫“达到足够精度”呢?举个反例吧,“物质无限可分”就毫无精度可言,你懂的!
PS:强烈推荐《费曼手札》!同类型的书,爱因斯坦、玻尔两位的通信集(在国内前者的要好找一些)属于柏拉图《对话录》式的老道谈玄风格,还带着《论语》式的古典腔和《傅雷家书》式的文艺腔,只有费曼的是Hippie,too hippie......这是一个“活的费曼”。
六、还是作为重点的“其他”
对抗的消失与机械装置在溶解(或在硝酸中溶化)时弹簧张力的消失十分相似。这种溶解消除了一切紧张状态。
——维特根斯坦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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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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